忽然,墙面微响,一道影子从瓦下垂落,冷光一闪,刀刃停在喉前。
那人被迫跪地。对面走出的,是一袭夜行衣的女子,面具上刻着月牙。她低声道:“玄京之地,不容鼠辈。回去告诉你的使主——再探,便断。”
言罢,她将那人推倒,转身没入黑影。
那名间者喘息良久,抬头望向夜空,只见无数星光倒映在屋瓦上,如冷刃森森。
第二日清晨,拓跋桓得知手下失踪两名,仅两人返回,言语支离,神情惊惶。他心中有数,却仍装作无事。
“今日,可有何典?”他问。
侍从答:“礼部邀观‘天工演示’。”
拓跋桓哼了一声,拂袖而起。
那场演示,注定要撼动他所有的认知。
翌日清晨,天街雾气尚未散。玄京西郊的“天工院”内,铜轮、铁锤、蒸汽之声此起彼伏。厚重的雾气掺着机油与炭火味,似一座吞云吐焰的巨兽在呼吸。
拓跋桓与大月使团被引至高台,前方立着百丈之阔的炼铁炉,火焰翻滚,烟柱直冲天际。几名玄朝工部学士正在演示所谓“水力锻锤”之技。
只见那高架之上,一轮巨轮缓缓转动,水从高处倾泄,推动铁轮,铁轮带动连杆,巨锤随之落下——轰然一声,震得人心腑齐颤。
铁锭被拍扁成光滑的薄片,仅三息间,又被卷起,重新叠打。旁侧学士介绍:“此为‘水引锤’,以山泉之势代人力,一昼夜可锻铁数千斤,劳役之省,倍于百工。”
拓跋桓面无表情,心底却几乎掀起狂澜。
他清楚大月军械所用铁,多半取自山川冶炼,工匠纯手打制,一柄刀需数日。而眼前的巨锤,如若布于军坊,兵刃之量将成倍生。
台下的副使低声嘀咕:“此等水势之术……是玄朝独有么?”
旁边的秦如月微笑,语声淡然:“学自山,源于人。山可改道,人不可止志。”
拓跋桓心神一震。那句“人不可止志”,像刀一样滑过心底。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玄朝尚在边境守势,如今却能以工为兵、以水为力。那股变化之速,让人生出莫名惶惧。
演示未止,又有“风引车”“震音炮”等新物亮相。工部侍郎介绍:“风引车以气囊转轮,可载重千斤而行十里不歇;震音炮非火药,乃以气震发声,能碎远石。”
拓跋桓指节紧扣椅沿。每一样器具,都像是玄朝向外界展示的一根刺。
“他们不只是让我们看盛世,”他心想,“他们是在告诉我们——‘你们的刀,不再锋利。’”
仪式散后,礼部设宴于天工院后殿。殿中铺设琉璃玉席,歌姬执丝竹而奏。秦如月举杯向众宾微笑:“和衍之意,贵国当知,非止邦交。此为共安之局。”
拓跋桓应酬一笑,却只觉空气中弥漫的香气都带着某种监视的味道。
他饮下酒,心神恍惚间,似有微弱的铜铃声在耳畔摇曳。那声音极轻,却在脑海深处绵延不去。
——那是玄朝“听风司”所用的记音铃。
他蓦地惊醒,立刻放下酒盏。秦如月见状,神情不变,只淡淡一笑:“大使可有不适?”
“无碍。”他拱手,转身离席。
出殿之时,暮色已深。街灯次第亮起,玄京的夜,又一次呈现那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秩序之美。
他看见街头孩童正围着一个微型车轮装置玩耍,那轮子竟自动旋转,似被风牵引。孩子们的笑声天真,却像在昭示某种不可逆的时代更替。
“玄朝……”他喃喃低语,“果然不是昔日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