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首,李子清立于窗下,神色平静。
“或许他也知,”苏若雪低声道,“当史书成,世人将不记他之怒,而记他之愿。”
——
傍晚,御书房灯火微暗。
宁凡披着常服,独坐案前,翻阅着史稿。窗外雪光映入,他的侧影被烛光切成两半,一半冷,一半暖。
尘妤步入殿中,轻声行礼。
“陛下。”
宁凡抬眸,目光有些倦:“史官立纲了吗?”
“立了。”尘妤答,“以‘火德继稷’为国义,以‘玄纪’为书名。”
宁凡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火德……火之性,本易燃,亦能明。愿后世记朕,不记朕之名,只记天下曾燃一炬。”
尘妤欲言又止,终是轻声问:“陛下,您可曾想过,后世史官若不公,或歪笔讹言……”
宁凡抬手止她。
“史不在笔,在心。”他语声极轻,“只要世人尚有思,真史终不会灭。”
他起身,走至窗前,望着雪夜的宫阙。
“让苏若雪按她之意修,让李子清按她之法校。”
他转过身,低声道:“朕,只看成稿的最后一页。”
——
夜深。
文渊阁灯火通明。几百盏油灯照亮卷帙山海,墨香与火光交织。史官们手中笔影起落,声音如雨。
苏若雪一页页校阅,李子清则在旁统稿。
忽有一名年轻史官走上前,低声道:“启禀大监,此处记‘新宝钞行’,应称‘德政’,亦或‘改制’?”
苏若雪指尖顿了顿。
“若言‘德政’,太近颂功;若言‘改制’,又失其意。”
她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改为‘革弊’。”
史官怔然。
“宝钞行于民间,乃利民之举。然后世不知其艰,或误以为权谋。故不颂,不讥,唯记‘革弊’二字,可存中道。”
李子清抬眸,眼底闪过一抹敬意。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北荒之地,苏若雪一袭白衣立雪中,说:“史之锋,不为君书,不为臣书,只为天下书。”
那时她未懂,如今懂了。
——
数月之后,文渊阁的雪化成了春水。
史官们日夜不歇,书案上堆起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