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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之下,一道纤瘦倩影缓缓步入台侧。
那是苏浅浅。
她今日不着姒族羽衣,只身披旧土麻长裳,鬓发未梳,金丝垂至肩际,却不再灼目,只像染霜枯柳。
她未上前,只静静走到田埂边,俯身拾起一撮黑油泥土,掌心捧着,低语一声:
“够了。”
掌心金丝忽然轻颤。
一道道微光自指缝升起,如蛛丝断裂、如火线熄灭,自腕臂延展至眉心,逐寸退散。
那象征“火语者”的金丝,如有意识般自她体内抽离,如炽热旧魂离火炉而去,一点点归于无形。
她仿佛感知到了最后一缕火线的抽离,低低笑了一声,眼中无喜无悲,只剩空茫。
“我本无此命。”
她望向那片逐渐点亮的稻田,轻声道:
“还你们了。”
下一刻,她将手中火土,缓缓洒入新铸油井之中。
赤泥入井,如祭火初献,油流泛起细小火星,在夜风中,像婴儿初醒的眼。
她回身,离开。
未再看那火塔,未再回望祭台,只步步踏入田垄深处,直至背影淹没于稻浪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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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另一侧,高台之下,陆念北执笛缓行。
他穿新袍,却仍旧未束发,略显不羁,笛尾垂丝染着未干的火油墨。
他行至祭台侧角,一老一幼两位火语官躬身引领,将一支火语笛递于他手中。
那是新制“输油笛”——以铜羽炼骨铸成,可控油流震频,以声震导脉,贯通火塔。
他接过笛,站上台阶,未言语,只闭眼吹奏一曲。
是《梅雨调》,却不再如前日破阵时那般激越,而是低缓悠长。
像旧人梦呓,如风吟落叶,像文明之舟渡过火海后的回响。
笛音飘过稻田,青铜秸秆轻颤。
田垄深处,一粒米自稻穗顶端滑落,恰巧落在一名孩童掌心。
那孩子抬头看去,只见米粒晶莹剔透,表面浮现出一丝火纹——如火塔、如火苗、如一盏灯的微光。
孩子惊呼,捧米奔向母亲。
夜色渐深,祭台渐熄,万家灯火亮起。
稻田之中,星光点点。
仿佛整片北境,不再靠皇血支撑、不再以王名号令,而是靠这粒粒火纹米,燃起千秋万世。
秋风再起,吹散了高台上最后一缕冠火残烟。
宁凡站在空无一物的火坛前,目光却投向了更远的北方。
彼方,已是赤岭尽头,雪纹线浅浅浮现,隐有初雪欲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