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牟寻示意段忠打开茶包,一股清新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他拿起一撮茶叶,放在鼻尖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小时候曾喝过祖父留下的蒙顶茶,那滋味,比吐蕃的霉茶不知好多少倍。“你们不是来卖茶的吧?有话直说。”
马俊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账本,双手递了过去:“大王,这是吐蕃军需官朗杰的账本,上面记录着他每月克扣南诏军粮的数量。八月,你们应得粮三千石,实得一千八百石;九月,应得三千二百石,实得一千五百石……这些粮,都被朗杰贪墨了,还送给了他在吐蕃的亲戚。”
异牟寻接过账本,手指划过上面的吐蕃文,脸色越来越沉。他早就怀疑军粮被克扣,派段忠去交涉,却被朗杰羞辱了一番,说南诏人“不配要足量军粮”。如今看到账本上的数字,他再也抑制不住怒火,猛地一拍案几:“好个朗杰!好个吐蕃!”
帐内的大臣们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着账本上的记录,个个义愤填膺。段忠说道:“大王,臣早就说过,吐蕃人不可信!他们把我们当棋子,用完了就想丢弃,如今连军粮都克扣,这口气我们不能忍!”
“不忍又能如何?”异牟寻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南诏国力弱小,若与吐蕃决裂,他们定会先灭了南诏。大唐虽强,却远在千里之外,未必能护住我们。”
“大唐能护住!”马俊高声说道,“大王,安西节度使李倓殿下已率一万五千安西主力抵达大渡河,昨日一战,重创吐蕃中路军,斩杀吐蕃兵三千余人。如今吐蕃军士气低落,粮草短缺,根本不是大唐的对手。”
他从陈忠手中拿过《茶马互市盟约》,放在异牟寻面前:“这是李倓殿下拟定的盟约,承诺南诏每匹战马换茶五十斤,比吐蕃出价高出三成。大唐还将开放黎州、雅州两处互市,南诏的战马、皮毛,都能换成茶叶、丝绸和盐铁。只要南诏与大唐结盟,李殿下保证,吐蕃若敢侵犯南诏,安西军必全力相助。”
异牟寻拿起盟约,逐字逐句地读着,手不由得有些颤抖。他最清楚南诏的需求——南诏盛产战马,却缺少茶叶和盐铁,而大唐正好能提供这些。吐蕃给的茶价极低,还常常拖欠,而大唐的条件,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你们说的是真的?李倓殿下真能保证安西军会帮我们?”异牟寻抬头看向马俊,眼中充满了期待。
“千真万确。”马俊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这是安西节度使的虎符,大王若不信,可以派人去大渡河南岸查验。李殿下还说,只要南诏与大唐结盟,他会奏请朝廷,恢复大王‘云南王’的封号,就像当年册封您的祖父一样。”
“云南王”四个字,让异牟寻的身体猛地一震。那是南诏历代国王的荣耀,自从依附吐蕃后,这个封号就被剥夺了,他做梦都想重新得到大唐的册封。他看向身边的大臣们,段忠率先说道:“大王,这是天赐的良机!依附吐蕃,我们只能做奴才;依附大唐,我们才能做真正的云南王!”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大王,段大人说得对!吐蕃欺压我们太久了,我们不能再忍了!”“大唐实力雄厚,跟着大唐,南诏才能有好日子过!”
异牟寻沉默了片刻,突然拍案而起:“好!就依你们!”他走到马俊面前,郑重地说道,“请你转告李倓殿下,南诏愿与大唐结盟。但我有个条件,吐蕃势大,我不能立刻与他们决裂,只能先消极避战,待大唐发起总攻时,我再率南诏军夹击吐蕃。”
“大王深明大义,李殿下定会理解。”马俊松了口气,他知道异牟寻的顾虑,毕竟南诏还在吐蕃的势力范围内,贸然决裂风险太大。
异牟寻立刻召来传令兵,低声吩咐道:“传我的命令,全军后撤半里,重新搭建营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吐蕃大营,更不准主动发起进攻。”传令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南诏军营就响起了拔营的号角声。
“两位,今日之事,多谢你们。”异牟寻对马俊和陈忠拱了拱手,“段忠,你带他们去营中休息,拿最好的酒肉招待。明日一早,派人护送他们回大唐军营。”
当晚,马俊和陈忠住在南诏军营的帐中,听到外面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声。他们走出帐篷,看到士兵们正在分发新的粮草,虽然依旧不算丰盛,但比之前多了不少。有个老兵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对身边的人说:“看来王是有办法了,我们不用再饿肚子了。”
次日清晨,马俊和陈忠在南诏士兵的护送下,踏上了返回大唐军营的路。远远望去,南诏的营帐已经后撤了半里,与吐蕃大营之间空出一片开阔地,形成了明显的对峙态势。陈忠笑着说:“异牟寻这招‘消极避战’,够尚结息头疼一阵子了。”
回到大唐军营,马俊和陈忠立刻去见李倓,将面见异牟寻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李倓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异牟寻果然识时务。他后撤营帐,就是给我们的信号,接下来,我们该对七盘关动手了。”
郭昕上前问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异牟寻,我们何时进攻七盘关?”
“不必。”李倓摇了摇头,“异牟寻是个聪明人,我们进攻七盘关时,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我们只需按原计划行事,先断了吐蕃的粮道,再一举将他们击溃。”
此时的吐蕃大营,尚结息正对着地图发怒。他接到探报,说南诏军突然后撤营帐,与吐蕃军拉开了距离,还严禁士兵与吐蕃人接触。“异牟寻这是想造反?”尚结息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传我的命令,派使者去南诏军营,斥责异牟寻,让他立刻把营帐移回来,否则,我就先灭了南诏!”
使者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了异牟寻的答复:“军中粮草短缺,士兵们需要寻找水源,待找到合适的地方,自然会移回营帐。”这个理由显然是借口,尚结息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他现在要集中兵力对付大唐,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攻打南诏。
大渡河南岸,李倓站在帅帐前,望着西南方向的南诏军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吐蕃与南诏的联盟已经出现了裂痕,而这道裂痕,终将成为压垮吐蕃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郭昕,”李倓转过身,目光坚定,“命你率回纥重骑,今夜出发,突袭七盘关。记住,只烧粮草,不恋战,得手后立刻撤回。”
“遵命!”郭昕高声应道,转身大步离去。
夜色渐浓,大渡河的流水声掩盖了马蹄声。一支精锐的回纥重骑从大营出发,向着七盘关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们的马鞍旁,挂着装满火油的陶罐,这一夜,将是吐蕃军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