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前夜,木漪试穿嫁衣。
周汝平日看起来不拘小节的一个人,绣起嫁衣来,却不容一点含糊,青绿袖边本已用金丝黄线绣了一半,却因样纸算错几分,两头的如意锁绣到中间,锁头一高一低,如何也扣不上了。
木漪被刘玉霖紧张地喊去看了一眼。
二人只为这一件衣服,都已快熬成一幅面瘦肌黄的样子,婚嫁终究废人精血,尤其是女人。
木漪有些心疼她们,干脆道:“袖边而已,我看就不要改了。”
“不行,婚嫁是大事,这又是你的首婚,合卺时抬手,袖上纹样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此处绝不能怠针。”
“它并不显眼啊。”
“可我觉得很显眼!”
木漪:“……”
周汝坚持要自己拆了重绣,木漪要帮她请绣女也被她婉拒,只好还由刘玉霖打下手,两个人忙忙拆了,又忙忙重绣,赶在她婚礼前一夜,收完了最后一针。
此时夜烛下,嫁衣被木漪试穿在身上,绣上串联的金珠和碎宝都在光下熠熠生辉,光晕慑人,周汝目不转睛道,“你抻直手,转一圈再让我们看看。”
木漪虽无多少兴致,仍旧张开手配合。
周汝顶着一双熬红的眼,上去握住她的手,对她夸赞不已。
刘玉霖站在一旁,在她们二人说话时却忽然抹了下泪,走了出去。
待木漪招待完周汝的殷切,抬眼再找,衣室内已不见刘玉霖人影。
陈擅亲信已在外堂等了周汝一天,送走周汝,木漪各处寻她,最后在芙蓉尺前看见一孤单消瘦的身影。
“累了还在这里发呆干什么。”她走过去道。
却见她脸上眼泪纵横。
木漪沉了口气,“我只是嫁人而已,多了了个对外的身份,其余什么也不会改变,你继续跟着我,为我打理我的生意即可。”
不料刘玉霖摇头,转向她,语气是欣慰的:
“虽然你与陈二郎君并非因爱慕彼此而成婚,但他是个正人君子,是你能托付身家之人,我最欣慰的,还是陈夫人能对你这般用心,我不必担忧你嫁过去之后,陈家有人会苛待你。”
木漪听着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以后就见不到了一般,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玉霖,你不愿意跟我去西平。”
刘玉霖眼圈又是一红,脸上却强韧温和地笑着,“四年前宫里大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拉着我去了寺内,偷了一袋佛像袈裟上的宝石。”
木漪认真看她,低声:“那不叫偷,叫取之有道。”
“好,取之有道……”她扬起声线,欣悦告诉木漪,“那袋宝石还在我这里放着,一直住在千秋堂,你都没有跟我要一分钱。”
“你干的活很多,足够抵了。”
刘玉霖温温笑了一阵,笑得她眉头皱得越发高时,她才敛住笑容,去理了一下木漪被风吹乱的发丝,“我想像你一样,自己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边关还有战事,你独自走,不安全。”
刘玉霖摇摇头,“我已经决定了,木芝,你是我此生挚友,我必将你当做榜杆,自力更生,用这些年在你身边学的生意道,为自己谋一条路,慢慢地往前走。”
木漪不知她为何突然要如此,但若自己是她,也会选择在一切担忧都能放下的时候,走得毫不回头,可是……
“可陈燕珺还小,我不喜欢养孩子,我这个后母,不会对他好的。”
二人站在六月的暖风中,水里涟漪一过,碧绿的皱叶便会被吹平展,等待莲花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