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宿命就是一辈子幽居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那么能让他甘心服从于这个宿命的人,只有风晴雪。
毕竟,风晴雪是他仅存的亲人。
“晴雪……我怎么会忘掉你!”
尹千觞又去抓酒壶,手有些发抖。
壶口一斜,几滴酒液溅入眼中,灼得双目生疼,思绪却是愈发清晰。
他的记忆就断在去往乌蒙灵谷的前一日。那一天,他如梦中那般与风晴雪话别。到了乌蒙灵谷后,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会被欧阳少恭所救,这些仍是想不起来。
但仅是想起的那些事,已使他羞愧难当。
离开幽都之前,他为了挣扎那无声的压抑,将身心寄托到年幼的妹妹身上。
一旦离开幽都,他却迫不及待地忘了她,纵使对面相逢,仍是不相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将她留在黑暗地底,年复一年,无望地等待着不可能再归来的故人。
——难怪少恭一再地提醒我应该想起来。
尹千觞心想:少恭似是知道自己与晴雪有渊源,却不言明,非要自己去回想。
惟有先想起来,才能谈得上面对。
故而今夜,欧阳少恭甚至不愿开窗直面自己。
他那是……在给自己调整心绪的时间。
“可是……想起来又怎样?!”
尹千觞重重地放下酒壶。
他虽是不明欧阳少恭这般曲折行事的用意,但,惟有一事,可以确定。
尹千觞不配做风晴雪的哥哥。
拿定主意,尹千觞暗中跟随欧阳少恭一行数日。
甘泉村中,他见一行人傍晚时分进了村中地洞。不多时,天降剑芒,据说是昆仑山天墉城的剑仙赶来收妖。这一群人中,最先出来的却是欧阳少恭。
只见他似是中了束缚术,几个青玉坛弟子押着他,一路西行,方向是朝着衡山。
欧阳家老仆寂桐也在其中。尹千觞却分明记得,当日在江都,并未见到寂桐。
他大吃一惊,不知欧阳少恭为何忽然成了阶下囚,使腾翔之术追了上去。待到悄悄靠近,却惊觉事情有异。
欧阳少恭未免……太平静了。
没有半分被俘的丧气。甚至于,待夜风浮起他面颊边的墨发,尹千觞甚至依稀觉得……他在笑。
是冷冷地,嘲笑着一切。
尹千觞立刻想起前几日欧阳少恭的托付。
“那黑衣少年名唤百里屠苏,对我而言……极其重要。过不了几日,我便要与他话别,届时,千觞替我跟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说与我听。”
莫非,少恭已与百里屠苏话别了?
而他被俘实属刻意?
尹千觞又想到两年前与欧阳少恭在青玉坛内收妖,欧阳少恭的术力着实不可小觑,估摸着他当下不会又危险,又调头回去。
转向的时候,空中气流微变。
欧阳少恭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微微一笑。
他心想:尹千觞到底还有些用处。
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寂桐,神色迅速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