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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隐庐观弈（第2页）

只见那位“黄公子”朱玉宁，摇着她那柄标志性的泥金折扇，笑吟吟地倚在门框上，目光在沐春、夏雨柔和周廷玉之间来回逡巡，满是看好戏的神气。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男装，却选了极贵重的云锦料子，腰缠玉带，更显矜贵逼人。

沐春一见她，立刻像是找到了盟友，上前拉住她胳膊：“玉宁，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他，整日闷在屋里，都快成榆木疙瘩了！”

朱玉宁用扇子掩着嘴笑：“沐姐姐，你这可是为难我了。周解元志在蟾宫折桂，自然要一心只读圣贤书。岂能像我们这般无所事事，只知游玩取乐？”她话虽如此，眼神却瞟向夏雨柔带来的食盒，语气略带调侃，“不过嘛，红袖添香，素手烹茶，亦是文人雅事，未必就耽误了功课。夏姐姐，你说是不是？”

夏雨柔脸颊微红，低声道：“黄公子说笑了，雨柔只是奉家父之命前来。”

周廷玉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三位姑娘，一位热情似火，一位温柔似水，一位灵动狡黠，齐聚在这小小书房，简直比应对朝堂纷争更耗费心神。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其间：“沐小姐盛情，廷玉心领，待放榜之后，若得闲暇，定当奉陪。夏小姐厚赐，廷玉拜谢，请代我向夏尚书致意。黄公子…今日怎有雅兴光临寒舍？”

朱玉宁“唰”地合上折扇，笑道：“我嘛，自然是来看看周解元这‘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是如何在这风口浪尖上稳坐钓鱼台的。顺便…听听可有甚么新鲜趣闻。”她话里有话，目光扫过周廷玉案上的棋局，又瞥向窗外，意有所指。

周廷玉心中一动，知她绝非单纯来看热闹，恐怕也听到了某些风声，或是宫中有什么消息。他不动声色地道：“寒舍简陋，唯有清茶一杯。若黄公子不弃，不妨坐下尝尝夏小姐刚送来的新茶？”

于是，原本清静的书房，顿时变成了小小的茶会。墨璃悄无声息地进来奉上茶具，又悄然退下。沐春虽有些不情愿，但也挨着朱玉宁坐下，一双眼睛仍不时瞟向周廷玉。夏雨柔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为众人斟茶，举止娴雅。

朱玉宁品了口茶，赞道：“果然好茶！夏尚书府上的东西，总是极好的。”她放下茶盏，状似无意地问道，“周解元，如今满城都在等那张黄榜，你倒沉得住气。就不担心…某些不相干的事，扰了你这‘十年寒窗’的成果？”

周廷玉捻着茶杯，淡淡道：“文章已然付与考官，得失自有天命。廷玉只知恪守本分，静候结果。外界纷扰，非一介书生所能左右。”

“好一个‘恪守本分，静候结果’！”朱玉宁抚掌轻笑，眼中精光一闪，“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啊，自己心思不静，便也见不得别人安稳。”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分享什么秘密，“我听说，昨日汉王叔父进宫向皇祖母请安时，可是大大夸赞了一番今年赴考的几位将门子弟，说是什么‘文武双全，实为国朝栋梁’呢…这话，可是颇合我父皇的心意。”

沐春闻言，立刻接口道：“将门子弟怎么了？难道就只有他们文官会读书考试？周廷玉不也是…”她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看了周廷玉一眼。

周廷玉心中雪亮。朱玉宁这是在点醒他，汉王正在利用一切机会，包括这次科举，来鼓吹“重武”的立场，打压文官气焰，迎合陛下当前因北征受阻而可能产生的对文官的不满情绪。这无疑会给本已微妙的阅卷过程，再添变数。

夏雨柔轻声道：“文武之道，本应相辅相成。为国选材，首要还在于才学与品德。陛下圣明，杨学士公正，必有公断。”她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却隐隐站在了文官的立场上，维护着考试的公正性。

朱玉宁似笑非笑地看了夏雨柔一眼：“夏姐姐说得是。只是这‘才学’二字，有时也难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譬如一副好画，有人爱其写意洒脱，有人却赞其工笔细腻…端看上意如何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审美偏好，实则暗指阅卷标准可能受到高层意志的影响。

周廷玉点头：“黄公子见解精辟。然画作终究有迹可循，笔墨功力，构图意境，高下自有公论。正如文章义理、气韵、章法，虽各有偏好，然佳作终难掩其华。”他这话既接住了朱玉宁的暗示，表明自己明白局势的复杂，又强调了对自身才学的自信，以及相信真正的好文章不会被埋没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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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春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忍不住道：“你们打什么机锋呢？听得人头昏！要我说，管他别人怎么说，周廷玉你的文章肯定是好的！若是那阅卷官有眼无珠…”她话音未落，便被朱玉宁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手背。

“沐姐姐慎言！”朱玉宁嗔怪地瞪她一眼，“贡院重地，考官抉择，岂是你我能妄加议论的？”虽是制止，眼中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夏雨柔也柔声道：“沐姐姐心直口快，也是关心则乱。”她这话看似为沐春开脱，目光却盈盈望向周廷玉，带着无声的宽慰与支持。

周廷玉看着眼前三位身份、性情迥异的少女，心中亦是感慨。她们或明或暗传递的信息，她们流露出的关切，甚至她们之间微妙的机锋，都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身处一张何等复杂的罗网之中。而这网，既是束缚，也未尝不是一种助力。

又闲坐了片刻，朱玉宁率先起身告辞：“茶也喝了，天也聊了，我就不再叨扰周解元用功了。沐姐姐，夏姐姐，可要一同走？”

沐春虽有些不舍，但也知再待下去无益，便也跟着起身，对周廷玉道：“那你好好看书！等放榜那天，我再来找你！”语气依旧是那般不容置疑。

夏雨柔也起身告辞，临走前，又细声叮嘱了一句：“世子，夜间看书，记得让墨璃姑娘多点盏灯，莫伤了眼睛。”

送走三位姑娘，书房重归寂静。茶香尚未散尽，空气中却似乎残留着不同的香气——沐春的明烈，夏雨柔的清雅，朱玉宁的矜贵。周廷玉独立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悄然绽放的白玉兰，久久无言。

接下来的几日，隐庐门庭愈发冷落。周廷玉乐得清静，每日只是读书练字，温习经义，偶尔与周安手谈一局，听他汇报外界最新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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