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必诚看着王虎的伤势和那中毒亲卫青黑的脸色,眼中怒火升腾:“好贼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国公府长孙!”他蹲下身,小心查看那死去刺客的尸身,翻检其衣物,除了几枚淬毒的暗器和些许散碎银两,一无所获。只在其中一人紧握的拳头里,发现一小块揉皱的黄布碎片,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画着一朵极其简陋的莲花。
“白莲教?”周必诚捏着那布片,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伙人行动狠辣,目标明确,绝非寻常劫财的匪类。那头领最后那句“师父要的,就是它!”
“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回府!”周必诚当机立断,命人小心抬起受伤的亲卫,扶着王虎,自己则将廷玉护在身边,一行人迅速下山。山道两旁,灼灼的桃花依旧开得没心没肺,只是那绚烂的粉红上,溅染了几点刺目的暗红。
当周必诚护送廷玉一行回到禄国公府时,府内早已得了急报。刘瑜、奢香、刘青、田震等人皆焦急地候在前厅,就连宝庆公主也闻讯从松涛居过来了。
“我的儿!”刘青见廷玉无恙,悬着的心才落下,一把将他搂入怀中,仔细端详。待看到王虎肩上那狰狞的弩箭和中毒昏迷的亲卫,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是白莲教?”奢香夫人看着周必诚递过来的那枚画着莲花的黄布碎片,凤目含煞,“好大的狗胆!敢动我周家的人!”
刘瑜面色凝重,她经历的风浪更多,想得更深:“怕是冲着廷玉身上的东西来的。必诚,那贼头的话,你听得真切?”
“千真万确!”周必诚沉声道,“那厮盯着廷玉颈间,喊‘师父要的,就是它!’眼神怨毒得很!
刘青闻言,手不自觉地抚上廷玉的颈后,隔着衣料感受那玉佩的轮廓,眼神锐利如刀:“玉佩之事,干系重大。传令下去,府内戒备提到最高!告诉玄真道长,‘砺锋院’的人手,暗中撒出去,给我查!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伙人的根子刨出来!”
就在毕节城内因灵峰寺遇袭而暗流涌动之际,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穿越千山万水,送到了远在安南升龙城的征夷大将军行辕。
行辕内气氛肃杀。巨大的安南舆图上,代表黎利残部的黑色小旗,如同顽癣般散布在宣化、清华、乂安等北部山地。一份刚刚呈上的军报被狠狠摔在紫檀木大案上,墨迹淋漓,赫然写着:“永乐九年三月廿一,贼酋黎利残部袭扰清化府如月江口屯垦点,焚粮仓三座,杀移民男丁四十七口,掳妇孺二十余……”
周必贤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升龙城暮色中袅袅升起的炊烟。夕阳的余晖将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暗金,也映出他紧抿的唇线和眼中深沉的疲惫。安南这口大锅,表面被他的铁腕强行捂住了盖子,但底下仇恨的暗流从未停止翻涌。黎利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一击即走,专挑软肋下手,让他焦头烂额。
“大将军,金陵天使到了,在花厅候见。”亲兵队长雷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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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必贤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收敛,只剩下深海般的平静:“知道了。”
花厅内,一名面白无须、身着绯袍的太监正端着茶盏,动作斯文,眼神却带着宫中特有的审视。见周必贤进来,他放下茶盏,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微微一揖:“奴婢王彦,奉圣上口谕,特来探望大将军。”
“王公公辛苦。”周必贤还礼,声音平淡无波。
“不敢当。”王彦笑容可掬,目光在周必贤脸上逡巡,“圣上在宫里,时时挂念大将军的身体和安南的军务。眼见南疆大体已定,圣上体恤大将军久在戎行,鞍马劳顿,又闻黔中妻小,望眼欲穿。特命奴婢传个口信儿:待南疆稍定,大将军可择时归黔省亲,以慰天伦。圣上还说,禄国公乃国之柱石,家国一体,万望保重。”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温情脉脉。然而“省亲”、“天伦”、“家国一体”这些字眼落在周必贤耳中,却如同冰冷的芒刺。朱棣这是在提醒他,仗打得差不多了,该交权了;更是用黔中的家眷,无声地勒紧了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那“择时”二字,看似宽宥,实则紧逼——皇帝要看到安南“大定”的局面,才准他离开。
周必贤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他指节在袖中微微发白,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怀:“臣,周必贤,叩谢圣上天恩浩荡!陛下如此体恤,臣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南疆诸事,臣自当竭力安排妥当,一俟地方粗安,便即上表陈情,归黔叩谢天恩!”
“大将军忠勤体国,奴婢回京定当如实禀报。”王彦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完成使命的轻松,“如此,奴婢便不打扰大将军处理军务了。”
送走王彦,周必贤独自回到书房。案头那份清化府屯垦点遭袭的军报,血迹般的墨迹刺目惊心。他盯着那份军报,久久未动。窗外,安南湿热的夜风带着异域植物的气息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寒意。
朱棣的口谕是皇权的枷锁,安南的乱局是现实的泥潭,而黔中……灵峰寺的刀光与白莲妖人觊觎玉佩的阴影,更让他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廷玉遇险的消息,通过云鹤道人的渠道,早已悄然送到他案头。
他缓缓踱到巨大的安南舆图前,目光掠过那些代表黎利残部的黑色小旗,最终越过千山万水,定格在舆图左上角那片代表黔地的轮廓上。那里有他的根基,有他的牵挂,也有潜藏的毒蛇。
沉默良久。书房内只闻烛花偶尔爆裂的轻响。终于,周必贤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雷振!”
“末将在!”雷振如标枪般挺立在门口。
“传令各营主将,明日卯时中军帐议事!本督离任之前,要再给黎利这条毒蛇,敲断几根骨头!”他的声音里带着铁与血的味道,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锋。
“遵令!”雷振肃然领命。
“还有,”周必贤顿了顿,语气沉凝,“即刻准备行装。安南这边一旦布置停当……我们回黔!”
“是!”雷振的声音透出压抑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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