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宁静,被一匹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踏碎。
马蹄声如骤雨,由远及近,卷起官道上的尘土,直扑毕节卫镇南侯府。马上骑士背插赤红令旗,满面风尘,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冲到府门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急报!京城…八百里加急!”嘶哑的喊声带着破音。
侯府正堂,气氛瞬间冻结。周必贤刚与丁玉、岩桑议完今春屯垦与边隘轮防,刘青坐在下首,正翻看着黔地几处新设市集的账册。骑士被亲兵雷振搀扶着几乎是拖了进来,呈上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盖着北镇抚司火漆印的铜管。
周必贤接过铜管,指尖一捻,坚固的火漆应手而碎。他抽出里面卷得紧紧的薄绢密报,目光如电,飞快扫过。
堂内落针可闻。丁玉、岩桑屏住呼吸,连刘青翻动账页的指尖也停住了,目光沉静地落在周必贤脸上。
周必贤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将那薄绢递给刘青。刘青接过,迅速浏览,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念。”周必贤的声音平稳无波。
刘青清冷的声音在堂中响起:“上谕:着北镇抚司千户罗翼,率缇骑三十,即日南下滇黔。一者,稽查边贸有无夹带禁物、私盐;二者,代天巡狩,抚慰诸土司,宣示陛下怀柔圣德。另,诏令滇黔桂诸地宣慰、宣抚、安抚等司,择其聪慧忠谨之子弟,不限嫡庶,入国子监肄业,以沐圣化。沿途州府,一体协办,不得有误。钦此。”她念完,将密报轻轻放在周必贤手边的紫檀案几上。
“抚慰土司?稽查边贸?”丁玉冷笑一声,他如今已是贵州都指挥使,深谙其中门道,“怕是项庄舞剑!减赋、允土司子弟入监…哼,入监是假,扣在金陵当质子是真!好一个明抚暗查!陛下对建文的下落,还是不死心!”他猛地看向周必贤,“国公爷,这罗翼是纪纲手下有名的鹰犬,鼻子比狗还灵!他此来,必是冲着那事!我们…”
岩桑也霍然起身,手按在腰间佩刀上,眼中凶光毕露:“管他什么缇骑千户!敢在黔地乱嗅,老子让他来得去不得!”
周必贤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他拿起那份密报,起身走到堂中燃烧着松木的青铜火盆边。火舌跳跃,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他手指一松,薄绢飘落,瞬间被橘红的火焰吞噬,卷曲、焦黑,化作几缕青烟。
“慌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压下了堂中的躁动,“陛下要查,让他查。要质子,给他质子。罗翼要来,让他来。”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丁玉和岩桑,最后落在刘青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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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你亲自去一趟书院和砺锋院。”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酷,“所有可能指向‘那四位’过往的痕迹,文书、旧物、甚至他们平日写废的字纸,一概清理干净。给他们备下的‘来龙去脉’,户籍、路引、邻里‘故旧’的供词,再梳理一遍,要滴水不漏。尤其是包先生,他如今是青阳书院延请的饱学供奉,祖籍、师承、游学经历,务必经得起最刁钻的盘问。”
刘青微微颔首:“明白。砺锋院那边,程、王、叶三位的新身份,与包先生绝无明面关联,日常起居也早隔开,痕迹我会亲自盯着抹平。”
“丁玉,”周必贤的目光转向他,“你立刻以黔地都指挥使司和国公府联名的名义行文各土司衙门。陛下要质子,这是恩典!让他们每家至少送一子入京,年龄…十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即可。告诉他们,这是光宗耀祖、沐浴皇恩的良机!人,由你亲自挑选。记住,要挑那些足够机灵、口风紧、对我周家足够忠心的!去了京城,他们就是我们在那里的眼睛和耳朵。该教的规矩,该给的安身银子和传递消息的门路,一样不能少。到了京城,自会有人接应。”
丁玉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国公爷放心!属下省得!定挑些伶俐又靠得住的好苗子,让这些‘质子’,变成插在金陵城里的钉子!”
“岩桑,”周必贤最后看向这员悍将,语气森然,“你点齐三百最精悍的亲兵卫队,随时待命。罗翼入境后,你亲自带人,‘陪同’!他要去哪里‘稽查’边贸,去哪里‘抚慰’土司,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要查账册,给他看,但要你看过的账册;他要问土司头人,问话时你必须在场!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朝廷命官,是奉旨协办!他若规规矩矩,你好酒好肉招待。若他的手指头敢往不该伸的地方探一寸…”周必贤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你知道该怎么做。手脚干净些,做成流寇劫杀,或是土司仇杀。明白?”
岩桑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嗜血的猛兽嗅到了猎物的气息:“明白!国公爷放心!有属下在,定让那姓罗的,变成个睁眼瞎!真要找死,澜沧江深得很,填个把人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嗯。”周必贤最后看向雷振,“传信给云南那边我们的人。沐晟不是一直想洗刷‘焚毙’的嫌疑,向陛下表功么?那就再送他一份‘功劳’。把‘建文余孽’的踪迹,往安南方向引。做得像一点,让他们‘查到’确有人持假路引、说金陵口音,在滇南出没,最终‘疑似’在安南乘船出海。痕迹留足,线索断在海上。”
雷振躬身领命:“是!属下即刻去办!”
一道道指令,如同无形的网,在缇骑抵达之前,已悄然张开,笼罩了整个黔地。镇南侯府再次运转起来,平静的表面下,是密不透风的戒备与冰冷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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