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眼望去,正见墨鸢踩着晨露跑来,发辫上沾着草籽,鞋底踏过湿草,留下一串泥印。
“最后一座灯讯台在焉耆落成了!”她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铜哨,“试通时我加了段节奏——”她吹了声,“像不像《东风来》的调子?”
我接过铜哨,放在唇边试吹。
清越的哨音撞在窗棂上,震得纸窗微颤,真有几分“东风来,火种开”的童谣味。
“好。”我把铜哨还给她,“但这调子为何定它?”
她眨眨眼:“我试了十七种组合,只有这个三短一长,五十步外不会听混,牧童放羊也能学。”
我点点头:“那就让它飘三年。”
“为何?”她歪头。
“你听过磨豆腐的梆子么?”我望着窗外渐散的雾,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敲击,“卖豆腐的敲三年,整条街的人听见梆子声,就知道该揭锅了。”我转头看她发亮的眼睛,“等这调子在西域飘三年,他们听见‘叮叮咚咚’,不用看告示,就知道该缴粮了、该修渠了、该听大秦的话了。”
墨鸢突然攥紧铜哨,指节发白:“阿姊,你这哪是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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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铸魂。”我替她说完。
十月二十五的黄昏来得早,轲生撞开星图阁门时,身上还沾着碎叶河谷的泥。
他的皮甲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血腥味混着湿地的腐草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撤了!”他把个布包扔在案上,“这是泥封样本,还有残旗!”
我解开布包,泥块还带着河谷的潮气,沁得指尖发凉。
残旗是块灰布,上面绣着半只鹰,鹰爪下隐约有串粟特文。
我举到光下细看:泥封完整,无人踩踏;布角整齐裁断,非仓皇遗落;鹰纹朝向端正,未倒刺,显然是有意摘下而非败逃所弃。
“不是敌人。”我指尖划过鹰的眼睛,“敌人会烧旗,观望者才会留旗。”
“他们在等——等我们的典礼是花架子,还是真能撑住万里江山。”
轲生突然单膝跪地,血滴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暗红小花。
“那我们……”
“演得更真些。”我把残旗塞进他手里,“明日我要登观礼台,挂《万国协作章程》。”我望着他染血的脸,“你去告诉碎叶的商队:赤壤君要请天下人改规矩——改不好,就不走。”
他眼里腾起火,爬起来时带翻了案上的星图。
羊皮卷滚落,墨迹未干的地图蹭上了他的靴底。
“等等。”我扯住他的皮甲,从妆匣里摸出一个玉牌,“拿这个过哨卡。”玉牌是嬴政赐的,刻着“赤壤”二字,触手温润,“若有人拦你……”我笑了,“就说赤壤君的刀,比他们的箭快。”
他攥着玉牌跑出去时,晚霞正漫过窗棂,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扎进地里的桩子。
十月二十六的晨雾还没散,我踩着木梯登上观礼高台。
新刷的朱漆还带着松油味,刺鼻中透着一丝甜腻;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每一步都震起细微的木屑,落在袖口,搔得皮肤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