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陈启明发出了一声压抑已久的、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里包含着太多的痛苦、不甘、绝望和无法承受的失去感。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妞妞……你回来啊……你看看我……你看看哥哥啊……!”
他再也无法维持跪坐的姿势,整个人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妞妞尚且残留着一丝体温的身体,双臂死死地环住它,像是要将它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用自己的生命去挽留它。他的脸深深埋进妞妞颈后那依然柔软、却正在迅速失去生气的毛发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一大片。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像个迷失在暴风雨中、找不到归途的孩子。
第一卷:失声的拼图第六章雨夜归途
李婉婷跪坐在一旁,没有再试图去安慰儿子,因为她自己也被同样巨大的悲伤淹没了。她伸出手,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机械地梳理着妞妞背上光滑的毛发,仿佛它只是睡着了,生怕动作重了会惊扰它的好梦。她的哭声低沉而压抑,充满了母性的悲痛和无助,泪水不断地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妞妞的毛发上,以及冰冷的地板上。
陈建国依然保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像一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像。他的手掌,依然停留在妞妞已经不再有任何反应的头顶,仿佛还在固执地感受那最后一点点正在消散的体温,想要将这触感永远铭刻在记忆里。泪水,终于从这个习惯了隐藏情绪的男人眼中滑落,一开始只是一两滴,悄无声息地渗入妞妞金色的毛发中,随即,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流过他坚毅的脸庞,滴落在地。他的肩膀微微耸动,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声像是天地也在为这个忠诚、纯洁生命的逝去而同声悲泣,试图用这倾盆之水洗刷这人世间的悲伤。街灯的光晕在厚重的雨幕中彻底模糊成一片昏黄的光团,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一种湿冷彻骨、无边无际的悲伤氛围之中。
良久,良久。
陈建国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他的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有些发麻,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他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默默地望着窗外被雨水疯狂洗刷着的、模糊不清的世界。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佝偁和脆弱,仿佛一瞬间就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老去了十岁不止。玻璃窗上倒映出他模糊而疲惫的面容,以及身后客厅里,那幅令人心碎的画面。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转过身,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但声音已经强迫自己恢复了一丝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空洞。
“让它……安心地走吧。”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但含义已经不同。这一次,是接受,是放手。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客厅角落的电话旁,拿起听筒,手指有些僵硬地拨通了周医生的号码。通话很简短,他只是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说明了情况:“周医生,妞妞……刚刚,走了。”电话那头传来周医生沉痛的安慰和马上赶来的承诺。陈建国默默地听着,然后道了声谢,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仍然紧紧抱着妞妞、哭得几乎脱力的儿子,和在一旁默默垂泪、眼神空洞的妻子。
“周医生……很快就会过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我们……送它……最后一程。”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淅淅沥沥,哗哗啦啦,像是永无止境的哀歌,笼罩着这个失去了重要成员的家。在这个冰冷而潮湿的雨夜,一个忠诚的、金色的生命,完成了它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归途,将所有的欢乐、温暖和依赖都定格成了回忆,留下了满室的悲伤、空荡的狗窝,以及三个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心中永远空缺了一块的灵魂。
陈启明依然紧紧抱着妞妞,感受着它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不可逆转地流逝,变得僵硬。他想起六年来每一个一起在草地上奔跑追逐的午后,每一个它偷偷爬上他的床、挨着他脚边入睡的温暖夜晚,每一个他心情低落时,它用它那湿漉漉的鼻子固执地蹭他手心、直到他露出笑容的瞬间……那些鲜活的、温暖的过往,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冰棱,反复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
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悲伤、眼泪和不舍都冲刷干净,带入下水道,汇入江河,最终消失无踪。但有些痕迹,有些嵌入骨血的爱与陪伴,有些刻入灵魂的忠诚与守护,却已经永远地烙印在了心里,任凭再大的风雨,也无法抹去分毫。这个雨夜,成为了这个家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往后的岁月里,每逢雨季,便会隐隐作痛。
窗外的雨声仿佛永无止境,哗啦啦地冲刷着这个世界,却冲刷不掉室内的悲伤。时间在泪水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沉重。
陈启明依然紧紧抱着妞妞,他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他的脸颊紧贴着妞妞已经逐渐冰凉的身体,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记住最后的温度。少年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李婉婷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洗手间。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红肿的双眼,却洗不去那深入骨髓的悲伤。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自己。她撑着洗手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但一想到客厅里那个再也不会摇着尾巴迎接她的身影,泪水就又不受控制地涌出。
当她重新回到客厅时,看见丈夫依然站在窗前,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她走过去,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背上。陈建国没有回头,只是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两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还记得它第一次来家里的样子吗?"李婉婷轻声说,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那么小一只,躲在纸箱角落里发抖。启明高兴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就守在箱子旁边。"
陈建国缓缓点头,目光依然望着窗外的雨幕:"那时候它还不会上下楼梯,每次都要人抱着。后来长大了,反而总是抢在我们前面跑上跑下。"
这些平常的回忆,在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割得人心疼。六年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妞妞第一次学会接飞盘时兴奋地转圈;下雨天它总是固执地要在门口擦干净爪子才肯进屋;每年除夕它都会被鞭炮声吓得钻到沙发底下。。。。。。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周医生带着一位助手站在门外,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陈建国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开门。
"节哀。"周医生轻声说,目光落在客厅里那个金色的身影上,"我带来了。。。。。。需要的物品。"
陈启明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将妞妞抱得更紧:"不要!不要带走它!"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固执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