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娇见状,忙柔声劝道:"姐姐,您还在丧期,不宜操劳这些俗务。再说那些掌柜都是外男,您亲自接见,恐怕。。。于礼不合啊。"
"于礼不合?"陈桂澜轻轻重复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林姨娘倒是很懂礼数。不过我记得,去年林姨娘似乎也见过珠宝行的掌柜,为自己添置首饰?怎么那时就不说于礼不合了?"
林玉娇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那件事她做得很隐蔽,陈桂澜怎么会知道?
陈桂澜不再看她,目光重新回到黄元燊身上:"夫君,我既要打理大房内务,总不能做个睁眼瞎子。今日不过是见见掌柜,了解下产业经营,若是这般都不允。。。"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绝:"那我在这黄家,还有何立足之地?不如就此请去家庙,为敏儿祈福终身罢了。"
"你!"黄元燊气得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想到陈桂澜竟会以出家相逼!
偏厅内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结。僧人们低头诵经,不敢多看。下人们更是屏息凝神,生怕被这场风波波及。
黄元燊死死盯着陈桂澜,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却只见一片冰封般的平静。他知道,今日若不让步,恐怕难以收场。让一个正妻去家庙,这样的名声他担不起。
"。。。罢了!"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要见,便去见吧!只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莫要失了黄家的体面!"
"多谢夫君。"陈桂澜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喜色,仿佛这只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站起身,对碧荷道:"碧荷,我们走。"
主仆二人走出偏厅,将一室诡异的寂静甩在身后。
林玉娇看着陈桂澜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凑近黄元燊,低声道:"元燊,你就这么让她去?那些掌柜都是老油条,万一她。。。"
第三章暗流
"让她去。"黄元燊冷冷道,"就让她去碰碰钉子。等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要求到我面前来。"
话虽如此,他心中那股不安却越发强烈。陈桂澜的变化太大了,大得让他感到陌生,甚至。。。危险。
花厅里,钱有财和孙德海已经等候多时。
钱有财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着,对孙德海笑道:"孙老弟,听说今日是大少奶奶要见咱们?这可真是新鲜事。"
孙德海赔着笑:"钱兄说的是。不过大少奶奶刚刚丧女,心情想必不好,咱们说话可得小心些。"
"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钱有财不以为然,"怕是心血来潮,想过问几句罢了。待会儿随便应付一下就是。"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二人连忙放下茶杯,整了整衣袍站好。
当陈桂澜走进花厅时,两人都不由得一怔。这位大少奶奶比想象中还要年轻,一身素服更显憔悴,但那双眼睛——清明、冷静,带着一种与他们印象中深闺妇人完全不同的锐利。
"给大少奶奶请安。"二人躬身行礼。
陈桂澜在主位坐下,碧荷垂手立在她身后。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二人,并未立刻叫起,而是端起丫鬟奉上的茶,轻轻拨弄着茶沫。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花厅里安静得让人心慌。钱有财和孙德海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额角渐渐渗出细汗。这位大少奶奶,似乎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好应付。。。
终于,陈桂澜放下茶盏,淡淡开口:"二位掌柜不必多礼,坐吧。"
"谢大少奶奶。"两人松了口气,依言坐下,腰背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
"今日请二位来,是想了解一下绸缎庄和香料铺上一季的营生。"陈桂澜开门见山,"钱掌柜,你先说说吧。上一季,绸缎庄营收多少,成本几何,利润几分,主要货品来源、销路如何,库房现存有哪些料子,各有多少匹?"
她语速平稳,问题却一个接一个,精准地切中生意核心。
钱有财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原本准备了一套糊弄内宅妇人的说辞,没想到这位大少奶奶问得如此细致!
"回大少奶奶,"他赔着笑,"上一季营收约莫五千大洋,成本。。。这个具体数字得回去查账本才知道。利润嘛,大概三成左右。货品主要从苏杭进来,销路倒是稳定。。。"
"约莫?大概?"陈桂澜轻轻打断他,"钱掌柜经营绸缎庄这么多年,连基本的营收利润都说不清楚?"
钱有财额上见汗:"这个。。。账目繁杂,一时半会儿。。。"
"那就说点不繁杂的。"陈桂澜的目光陡然锐利,"上一季从苏杭进的一百匹上等丝绸,成本每匹十五块大洋。同期苏杭来的同样成色的丝绸,行价最高不过十二块。你这每匹多出的三块大洋,是付给了哪家船行?"
钱有财浑身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她。。。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大、大少奶奶明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被人诓骗了!小人回去一定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