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铁器。”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沉重车轮碾过青砖的声响。
老铁匠推着一辆满载铁器的板车缓缓入殿,车轮压地之声如擂鼓,敲在每个人心上。
那车上陈列的,并非刀剑兵戈,而是一整套精工锻造的银白器械——刻度毫针、量药铜勺、分液漏斗、测温铜管……每一件都打磨得光可鉴人,结构简洁却透出不容置疑的精准。
“此为‘标准药器’。”云知夏步上高台,指尖轻抚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它不讲‘手感’,不凭‘经验’,只认刻度与数据。你们说药阁之术粗鄙?可正是这些粗铁冷铜,能让一个学徒,精准刺入穴位三分,不多不少;能让一剂救命药,剂量分毫不差。”
她取针在手,当场演示——以刻度针刺模型人“内关穴”,针尖没入皮肤恰好三寸,稳如磐石。
再取量药勺称取朱砂,三次称量,皆为七分三厘。
“谁来试试?”她环视百官,眸光清冽如刃。
片刻迟疑后,一名年轻御史起身,颤抖着接过量药勺。
他平日自负手稳,可连试三次,药粉或溢或缺,最差一次竟差了两成。
他额头冷汗涔涔,颤声道:“我……我竟不如一把铜勺?”
“不是你不如,”云知夏平静道,“是人手终有疲倦、情绪、偏误。而标准,是用来对抗无常的。”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众人心头。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撼中,孙典史突然起身,手中捧着一叠纸笺,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
“下官……曾奉柳尚书之命,暗中记录药阁讲学内容,欲寻其破绽。”他声音微颤,却一字一句清晰可闻,“可今日见小春以触觉辨毒,见铁器以精度定药,见共验之制让百姓亲眼见证真相……我才明白,真正该被审查的,不是药阁,而是我们这些捂住百姓眼睛的人!”
他“咚”地跪地,将一叠密信与抄录的“三验法”呈上:“这是柳元敬密令,命我污蔑药阁讲学为‘邪术’;这是我抄录的药阁‘望触验’三验之法——它不靠玄谈,只靠可重复、可验证的事实!臣……愿以余生,推行此法,还医道一个清明!”
满殿哗然,百官失色。
而就在此时,殿外骤然传来如潮呼喊——
“药阁救我!”
“药律护民!”
“我儿因‘分量错药’险死,药阁三验救他性命!”
只见宫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百名曾受药阁救治的百姓高举“药律碑”拓片,额头触地,声震宫墙。
那碑上刻着药阁立下的第一条民间药规:“药有定量,命无侥幸。”
云知夏立于高台,望着那一片颤抖的脊梁,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温色。
但她很快敛去情绪,转身,直视柳元敬。
“你说医道在心?”她唇角微扬,笑意却冷如霜雪,“可若心已黑,仁术也成杀人刀。不如手——至少,它不会说谎。”
她袖中,一枚细如毫针的“溯毒针”悄然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那针尖泛着幽蓝微光,似在低语——地底深处,一口被封死百年、名为“皇脉药井”的古井,正悄然裂开一道细缝,渗出带着腐腥的湿气。
而此刻,无人察觉。
唯有她指尖微动,将那枚曾染过血的残符悄然藏入袖中——待夜深,以“显频液”浸润,血迹遇药,或将泛起诡异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