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得不承认,商时序也只有在这种彻底沉睡、失去意识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几分难得的安分与沉静。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混不吝笑意的脸,在晨光中轮廓显得格外清晰利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连下颌线都收敛了攻击性,只有当他变成个哑巴,闭紧那张总是语出惊人的嘴时,这张脸才能真正发挥出它得天独厚的、极具欺骗性的优势。
李兀静静看着,思绪有些飘远。
想起当初,自己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误解了商时序。现在回头想想,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过于低估了这个男人。
究其原因,大概是商时序平日里的生活实在过于“花团锦簇”,招摇得让人无法忽视。
之前偶尔去他公司,放眼望去,他手底下的员工,无论是精明干练的男性下属,还是妆容精致的女性助理,样貌气质都相当出挑。
商时序对此曾振振有词,说人都是视觉动物,看着顺心才能高效工作。
而且,这人每次见到他,那眼神瞬间就变得滚烫黏稠,跟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发情状态的禽兽无异,从表面上看,他几乎完美具备了一切可能出轨的客观条件。
那个时候的李兀,面对着这样一个活色生香、又毫不掩饰自身欲望的商时序,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商时序身上那件深蓝色的真丝睡衣,前襟绣着几条线条锋利的白色鲨鱼,连身下的床单被套,也印满了鲨鱼图案。
这无处不在的元素,源于很久以前,商时序公司要求每个高管都得有个英文名字。他嫌弃当时随便取的那个难听,死活不肯用,缠着李兀非要他给想一个。
那天李兀正窝在沙发里看财经报纸,指尖刚巧划过一篇报道,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形容商时序在并购案中的手段,称他为“商界白鲨”。
他头也没抬,随口说了句:“那你不如就叫Shark吧。”
商时序当时就愣了愣,随即眼底像被点着了一样,亮得惊人,对这个名字喜欢得不得了,几乎是立刻就在所有需要填英文名的场合用上了。
从那以后,他们的生活里便悄然侵入了大量鲨鱼的影子。
李兀有次甚至心血来潮,给他定做了几个巴掌大的卡通鲨鱼玩偶,放在他书房显眼的位置。
而李兀是属羊的。
作为回应,或者说是一种更隐秘的圈地盘行为,商时序也弄来了许多绵羊造型的小玩意儿,羊毛毡的、陶瓷的、甚至定制了羊角造型的金属书签,不动声色地,占据了自己的书架、办公桌,以及家里的各个角落。
商时序每次摆弄那些毛绒绒的绵羊玩偶时,总会故意捏着嗓子,对李兀做出夸张的捕食姿态,嘴角噙着坏笑:“咩,我要马上吃掉你了,小羊兀。”
李兀面上总是嫌弃地别开脸,觉得这人简直幼稚到无可救药,可心底深处,又确实会掠过一丝真实的、被妥善珍藏的甜蜜。
跟商时序混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总会被拉回到某种充斥着傻气的幼稚园氛围里,这是他过去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从未经历过可以肆意撒娇、无理取闹的阶段,更不曾体会过那种全然放松、毫无顾忌的放肆。
所有这些陌生的情绪,都是商时序强硬地、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生命里的。
李兀伸手,用力推开还压在他半边身子上的商时序,起身坐到书桌前,点开电脑屏幕。
论文果然全部修改完毕,红色的批注密密麻麻,逻辑理顺了,连语病都挑得干净利落,确实做得不错。
商夫人向来起得极早。醒来后的流程雷打不动:精细的美容护理,接着是一小时左右的瑜伽或普拉提,活得相当自律。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正在录制节目,她大概早已出门,和几位交好的夫人一起喝早茶、逛新开的画廊,或者凑一桌麻将。
商时序之前还嬉皮笑脸地劝她,没事可以去找找第二春、第三春。
当时商夫人就柳眉倒竖,骂他八婆,语气嫌弃得要命:“我疯了?好不容易清静下来,还要再去找个男人管着我?”
李兀看着商夫人一大清早就打扮得如同要去参加时装周发布会,湖蓝色真丝连衣裙勾勒出保养得宜的身段,手指上戴满了造型各异的宝石戒指,连发髻的每一根发丝都纹丝不乱地固定在最优越的位置。
他打了招呼:“妈,早上好。”
商夫人目光在他身后扫了一圈,红唇一撇:“商时序呢?”
李兀指了指楼上:“他还在睡觉。”
商夫人闻言,立刻嫌弃地“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嘲讽:“他不行了?这才三十啊。”
李兀被这直白的话噎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额,对。”
结果商时序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接睡到了下午。
商夫人跟小辈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总不能拉着性子偏冷的李兀讨论最新的美容手法或是珠宝鉴赏,她向来如此,既不勉强别人融入她的生活圈,也绝不会委屈自己去将就别人的节奏。
所以商夫人只优雅地拎起手包,摆了摆手,说要出去找老朋友搓几圈麻将,晚点回来。
宅子里刚彻底安静下来,李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了,屏幕亮起,显示是江萱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