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竹带着他穿过明亮的办公区,介绍那些他听不懂的技术和项目。最后,他指着墙上某个奖项或是屏幕上的数据,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李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像小孩子炫耀奖状般的期待:“宝贝,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李兀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你其实……是不是特别不想上班?然后一直在我面前装?”
江墨竹沉默了半晌,没立刻接话。
李兀蹙起眉,连名带姓地又叫了他一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江墨竹语气带着深藏的不解:“……我也想不通,人为什么就一定要上班?”
“可是宝贝,我真的很努力了。我很努力地在社会化,学着应付那些……我不想比徐宴礼,还有商时序,差到哪里去。”
李兀:“所以,你那些热衷慈善、频繁参加公益活动,也是装出来的人设?”
江墨竹摇了摇头,这次回答得倒快了些:“那倒不是。不过……最开始确实是我妈总爱带着我去。”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江家的产业再大,根基再深,那也不完全是他的。想要稳稳当当地做李兀的丈夫,不被任何人比下去,他必须得非常、非常努力才行,哪怕有些事,他从骨子里感到疲惫和抗拒,他也愿意去做的。
李兀直到今天,才算彻底明白了江墨竹身上那种偶尔冒出来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厌世感究竟源于何处。
就是那种,明明上一秒还能因为游戏通关眼睛发亮,下一秒却可能因为不得不参加某个社交晚宴,而瞬间垮下肩膀,眼神空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是个无能且只想躺平的丈夫”的颓废气息。
“你这行为,”李兀看着他,语气复杂,“完全就是骗婚啊。”
江墨竹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里带着点没底气的挣扎:“其实……也没准儿我装着装着,一辈子就这样了呢?”
“还有,”李兀想起另一桩旧事,“你还背地里搞小动作,破坏我跟商时序的婚姻。江墨竹,我发现你这个人,骨子里是真的有点坏。”
江墨竹听到这话,反而没那么心虚了,甚至有点不太服气地顶了回来:“商时序难道又是什么好人吗?他当初不也是撬了徐宴礼的墙角,才跟你结的婚?”
这话扔出来,确实让之前的指责显得有点立不住脚,毕竟谁也没比谁清白多少。
李兀被他噎了一下,最终只能带着点无力感总结:“算了,你们几个,简直就是一个胜一个的混蛋。”
半斤八两,谁也别嫌谁黑。
不过,李兀想,爱情这东西带来的动力,有时候确实强大得有些离谱。
像江墨竹这种骨子里浸透着宅属性、对社交本能排斥的阴暗人,硬是被这股力量催逼着,戴上了温文尔雅的面具,摇身一变,成了外人眼中无可挑剔的社会精英。
这么爱他吗?
“那次,和商时序躺在一张床上被拍到的意外……”李兀盯着他,“也是你在背后搞的鬼吧。”
江墨竹眼神飘忽了一瞬,含糊其辞:“……那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
“什么叫‘不能全算’?”李兀的声音里压着火气。
江墨竹摸了摸鼻子:“看不惯他、想给他使绊子的人多了去了。我嘛……可能,也就是在里面,稍微……推了那么一小把。”
他们这几个人之间纠缠不清的恩怨怨怨,源头在哪儿,谁又给谁下了绊子,李兀此刻脉络清晰了。
夹在中间的那两位,一个自诩深情,一个装作无辜,说到底,不过是又蠢又坏,谁也没比谁干净到哪儿去。
江墨竹一直以为,当李兀看清他这副内里空空、全靠硬撑的本质后,会勃然大怒,或者大失所望。
当初留学回来,他确实是打算就那么破罐子破摔,顶着江家公子的名头心安理得地无所事事下去。
反正父母经历过他少年时期的那些事之后,也早就不再对他抱有什么光耀门楣的希望。
他脑子确实聪明,这点毋庸置疑。一旦下定决心要达成某个目标,无论是难啃的学位还是复杂的项目,他总能很快上手,并且做得像模像样。
可那种感觉空洞极了,像是在完成一套设定好的程序,激不起内心半点波澜。
那时候,他心里也没装着谁,空落落的。看着家族里那些同龄人陆续结婚生子,举办一场场热闹的婚礼,他一点羡慕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吵闹。
他清晰地感觉自己像个空心人,行走坐卧,一切如常,但内里是寂静的、荒芜的,听不到任何回响。
江墨竹:“宝贝,你别讨厌我,行不行?我知道自己挺可恶的……但我也是真的,很爱你。”
李兀任他抱着,没挣脱,过了一会才开口问:“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地方?”
江墨竹低声答:“在你和商时序的婚礼上。”
当时场地入口立着的指引牌上,清晰地印着“李兀”两个字。那两个字,后来就像无意识的循环背景音,总在江墨竹唇齿间被无声地、反复地呢喃。
再后来,是在一家孤儿院做义工的时候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