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得很朴素的药铺伙计,这会子直率又羞涩,冒犯地亲过人家了,还在接人刚才的话。
说:“我有衣裳穿,还有这钱……够吃俩月的饭了。”
徐目看他一会儿,无奈,真想把脸埋到敞开的钱袋子里去。
可瞧见林无量脸红,徐目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说:“待着吧,我走了。”
林无量没再应答什么,徐目转身出去了,关上了院子门。林无量拿着徐目给的饭钱,走出房门,站在屋檐下,伸手接着水磨胡同的雨。
他很高兴,因为又回到了这个做梦都喜欢的地方。
天快黑了,魏顺这才忙完西厂的事,带张启渊一起回去,徐目也乘车,路上说起家里有客。
“你这就回去吧,”魏顺叮嘱他,“早点儿休息,把前几天的觉补回来。”
徐目问:“主子你行?万一奉国府晚上……”
“不打紧,”魏顺说,“这回境况不一样了,是在提督府,没人敢冒犯我俩,而且,来了肯定要说钧二爷的营葬,不会有人胡作非为的。”
徐目有点儿担忧:“我怕像上回那样。”
“不会,”魏顺说,“在金环胡同家里,没人同意他们连门都进不来,而且万岁爷现在看重我,不会有人不识时务的。”
徐目思索,点头,说:“我回去再跟他们说说,明处的、暗处的,都得守好了。”
“放心吧,你安心回去待客,晚上好好歇着。”
又回到这种忙碌的、被簇拥的生活里,魏顺算是能够习惯,他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张启渊,见他情绪一般,就也没多说话。后来到了胡同口,徐目下车去看府上守卫的情况了,车里只剩下他俩。
张启渊一言不发,抱住魏顺,把脸埋在了他颈窝里。
“我知道,”不等张启渊出声,魏顺就说,“你不用说话,歇会儿吧。”
片刻的寂静以后,张启渊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原来没了爹是这种感觉。”
魏顺拍拍他手,说:“以后就很少能做小孩儿了,要多关心夫人和启泽,尤其是启泽,他还那么小,想想觉得心里不好受。还记得他满月那天,我去奉国府,钧二爷带我去看他……这还没过多久吧,已经物是人非了。”
只是这么抱着,张启渊从魏顺身上汲取到了温情和力量,所以还是这么抱着,什么都不说。
魏顺又道:“你放心,就算你因为钧二爷的事回了奉国府,也不会有人再禁你的足了,你没了爹,又有幼弟和母亲,还有你那姨娘、妹妹……这些全是落在你身上的担子,你和我那些,你祖父大概会不再计较,而且你得需服斩衰,三年以内是不能娶妻的。”
车停下了,张启渊松开魏顺,没说话,还是先一步跳下了车,把他抱了下去。
“我会处理好所有的,”进了屋,在洗手呢,张启渊告诉魏顺,“我不能让你觉得我不抗事儿,不中用,我要让你觉得我值得托付。”
魏顺摆头:“你不必承诺,我只想你以后能过得舒坦,能高兴。”
张启渊:“你记不记得,神宫监半夜,外边儿虫叫,夜值那人一直在唱曲儿,那是我天凉以前最高兴的时候。”
“记得。”
魏顺不犹豫地抱住他,摸他的头发脖子,轻轻地唱:“东野翠烟消,喜遇芳天晴晓……问东君肯与我春天多少?见丫鬟笑语回言道,昨夜海棠开了……”
张启渊发着愣趴在他肩膀上,气息重了,人半醒半晕着,眼睛圆睁,一会儿后,一滴眼泪顺着脸掉了下去。
再晚一些,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奉国府的人终究是来了。
这回不一样,打头的是张吉底下的老大张锐,跟了几个打伞的下人,身旁是张启清,另一旁是个女人。
是李夫人!
虽说从前没仔细见过,不大认识,但看见张启渊往前挪两步跪下了,看见女人落泪,魏顺心里就懂是怎么回事了。
李夫人第一句话就是:“子深,我不会逼你留的,你爹不在了,你回去送送他就好,我本身不想来找你,觉得对不起你,但你伯父、叔叔们,还有你兄长,他们非让我来,我就来了。”
张启渊的伯父张锐,清清嗓子,让丫鬟搀扶好李夫人,说:“别哭了,先问候魏公公。”
魏顺忙走上前,举止从容,道:“诸位不必客气,我已经知道钧二爷的事儿了,实在是痛惜,希望你们节哀,莫过伤悼。”
几个男的一一与魏顺问候过,这回,那个自傲的张启清也不嚣张了,等几人话毕,李夫人没要丫鬟搀扶,快步走到魏顺面前,行礼,说:“见过魏提督,您安好。”
“使不得,”几乎是同时,魏顺伸双手,把李夫人胳膊搀住了,说,“夫人,您不能拜我,这不大好。”
“能拜,”李夫人眼睛是红的,但没因为丧夫之疼倒下,她话语还是利索的,动作还是轻快的,眼泪抹去,说,“子深他不学好,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