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渊打开门出去了,比他矮点儿的魏顺站在门缝里,扶着门框,说:“扇子我不要,我不乐意跟你‘同生’,你听没听见?”
张启渊转过身,在清浅月光里注视魏顺的眼睛,想了想,说:“月阙关那些事我都知道,祖父他奉命行事,和你这次监军一样,他把那么多孩子带回来,心是好的。”
魏顺:“我没说他,我说你,我不想和你一天生辰。”
张启渊:“这由不得你了,这是咱俩天定的缘分。”
张启渊就是变了,他半夜离开提督府,魏顺做梦都在琢磨他的奇怪之处。在延绥之行以前,张启渊直白莽撞,魏顺以牙还牙,可现在,那人说话做事一下子有了章法,像是知道了要达到什么目的。
魏顺却还是弄不懂他想干嘛,只相信张启渊那种信口雌黄、目中无人是没变的,暧昧不清也没变,不过这回倒不问自己喜不喜欢他、跟七皇子是什么关系了,而是说出了“天定的缘分”那种鬼话。
谁跟你天定的缘分……上元节睡到了快中午,喜子把饭送到房里来,魏顺一边吃一边暗自抱怨着。
徐目也起床了,来找他了,说:“主子真别说,睡习惯了营帐里的床,竟然觉得家里的床软得腰疼。”
魏顺喝着粥,问:“你的三个‘客人’昨儿夜里走了,你知不知道?”
徐目:“三个客人?噢噢,知道了,我早上出去,外边的人跟我说了。”
魏顺:“他半夜来房里找我,还给我带了两匣子东西,暹罗的橄榄,波斯的糖块儿,嘱咐我别怪罪看门儿的。”
徐目笑:“不错啊,知道疼你了。”
魏顺纠正:“什么疼我,你别胡说,我就觉得他挺奇怪的,也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
徐目还是笑,从衣裳里掏出了一张纸,打开,放在桌上,说:“主子你看看,给张钧大人的。”
魏顺:“不寄了,撕了吧。”
徐目:“为什么?”
“不要再招惹张启渊了,谁知道他又做出什么来。”
魏顺冷冷盯着徐目,徐目心里忽然有点埋怨;徐目不动,魏顺于是等不及了,自己把信拿起来撕了。
准确地出招,灵活应变,张启渊拿到主动权了,心里终于舒服了。
他是挺好胜的,只是不在财权上好胜,专在乎一些鸡毛蒜皮的输赢。他对祖父的爵位没兴趣,对家里的生意也没兴趣,却在跟兄弟姐妹们玩儿牌的时候斤斤计较。
情况往往是这样的:张启渊脑子机灵,赢得多,赢了再赢,赢了还赢,又不准别人走,逮着往张启清脸上贴纸条。
所以在魏顺到底喜欢谁、到底对谁好上,张启渊也好胜。
上元节,奉国府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忙着挂灯了,不光是大门外、房前屋后,就连廊子上、花园里也全都是,而众人聚会的厅堂前更不用说,马灯、方灯、珠子灯,莲花、走马、仙鹤、山水……有些是大人孩子们自己糊的,有些是在灯市口铺子里提前定做的。
而且不光要看灯,家宴不能少,姑娘们的藏钩、投壶也不敷衍。曹夫人带着一堆人猜灯谜,还要走百病、祭天官。
张启渊和他们玩儿了一阵子,尽兴了,就打算回去了,珍儿没玩儿够,张启渊让她先待着。
“爷。”她却还是跟着出来了,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地方,她招招手,意思是要说悄悄话。
“嗯。”张启渊把耳朵凑过去。
珍儿:“你昨儿晚上出去了,是不是跟那个姑娘……那样了?”
“哪样?”张启渊装作听不懂。
“哎呀,”珍儿着急,拽了下他的袖子,说,“就……你俩昨儿晚上是不是同寝了?”
张启渊:“这事儿也要向你报告?”
珍儿:“不是,我是担心你惹祸。”
“能惹什么祸……”
珍儿急了:“要是弄大了人家的肚子,你就知道能惹什么祸了。”
张启渊大笑起来,他觉得珍儿专认那些老旧的道理,又很天真,心里有股子要他“走正道”的执着。后来笑够了,他说:“弄大了肚子,娶了不就行了。”
“你是真不知道奉国府的家法,要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声张、做妾室也无妨,要是娼妓戏子什么的,你就等着挨板子吧,爷,可想清楚,老爷他对谁都这样,比方说——算了,反正你得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