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坐着快到天亮了 有时候腰有些酸痛 她就轻轻地扭 一扭 我终于克制不住了 装着睡醒坐了起来
妈妈 回去吧 当心受凉
她说 没事 我多的是睡觉时间
我先不去前线 妈妈 我要在训练营呆四个星期 或者趁 星期天我还会回来呢
她沉默了一会 又说 你怕吗 孩子 不 不怕 妈妈
孩子 千万小心那边的法国女人 她们可不安好心
我亲爱的母亲 在您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呀 我真想把头伏 在您膝盖上 大痛一场来得到一丝慰藉 其实 我也真是个孩子 呢 衣柜里短小童装 仿佛就在昨天 而这一切全都过去了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说 妈妈 我们驻守那儿根本见不到一 个女人
上了战场 要多留心啊 保罗
我亲爱的母亲呦 我真恨不得和您拥抱着一块儿死掉 我们 都是如此悲哀 无奈让人怜惜啊
妈妈 您放心吧 我一定多留心 我会每天为你祷告的 保罗
我最亲爱的母亲啊 我真想和您穿过时光的隧道 回到我们 朝夕相处的岁月中去 永远不再饱尝这些苦难 自在地生活啊
你能不能去到一个不太危险的部门呢
也许吧 妈妈 我试着往炊事班调动一下 那你就试试吧 但会不会被人家议论呢 我不会在意的 妈妈
她长出了一口气 夜色中我看见她脸上闪出一束白光 妈妈 你去休息吧
她依然坐着没说话 我起身给她披上被子 她拽着我的手 身上开始病痛了 我忙扶她到自己房间里去 然后我陪她坐着 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妈 您很快就会痊愈的 您多保重身体
好的 妈知道了
妈 以后别给我邮寄东西了 我们在前线饿不着 你们更需 要它们
妈妈伤心地躺着 样子那么可怜 她对我的爱胜过了一切 我正要轻轻走开 她忙又说 我给你买了两条羊毛衬裤 挺保暖 的 千万别忘了放到你背包里
妈妈 我晓得为了这两条衬裤 您曾无数次地去等待 去请 求 多少个来来回回啊 我最亲爱的母亲 如今我却一定要离你 而去了 多么让人难以接受啊 这世界只有您能在我临行前提出 那么多要求和注意 我此刻就坐在你身旁 心中千言万语却就是 什么也说不出来
晚安 妈妈 晚安 孩子
夜黑漆漆的 母亲的咳喘声不时地传出 一片寂静 只听得 见钟表不停地嘀嗒着 窗外风声乍起 栗树沙沙响动
楼梯过道上的背包把我绊了一下 背包已经准备好了 明天 它就将随我离开了
我埋头咬着枕头 紧握着拳头 搁在床梁上 我真后悔休假 回家 在前方 一切都无所谓 不去幻想 不去希望期盼 而今后 就再也办不到了 我不是个纯粹的士兵 已成为为母亲 为自己 为莫名其妙的感觉而痛苦挣扎的人了
我真的不该休假回家
八
我早已习惯了野外营房这种临时帐篷 那时 奇姆思托斯曾 整治过恰德 而现在 却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只偶尔能碰到几个 似曾相识的人
我每天很麻木地完成着日常公差勤务 一到晚上 我就抢着 到军人俱乐部去 并不是为了那些摆放的杂志 主要是我很高兴 去弹奏那架钢琴 两个姑娘负责这里 而且有一个很年轻
营棚用铁丝网绕了圈 很高 万一从军人俱乐部回来晚了 必须出示通行证 除非 他与岗哨认识 可以随时出入
我们坚持要在荒地上的松树和桦树中进行连队操练 心中 一切都破灭了 便能忍耐任何东西 跑步行进而突然卧倒时 鼻 子喘气的风吹得花草摇摇晃晃 脸贴近地面 才明白细沙也是由 更微小的卵石聚集而成的 很干净 以前很少注意这种事情 人 们都把手深深插到了里面
而那边密密匝匝的桦树林 才最为漂亮 色彩像调色板一样 有层次地交错变幻着 树干先是洁白色的 上面飘动着轻柔的墨 绿的树叶 一阵微风掠过 绿叶跟着向一边飞舞慢慢抹上一层淡 淡的蓝色 紧随其后的浮云经过挡住阳光下面便像着了重墨 一 切几乎都变成了黑色的 但这片阴影只稍作逗留 便从树干间离 开了 缓缓地飘向天际 那些桦树又重见天日 更加亮丽明快像 飘动在白旗杆上的艳丽多姿的彩旗 有些树叶已早早地被秋风 染扮成血红的或金黄的颜色
我总是沉湎于那暖洋洋的阳光和飘浮的祥云聚精会神而险 些没听见口令 人只有孤独 寂寞时才更能领略大自然的美好 我在这儿很少与人交往 也不愿意过分亲密 彼此互不深知见面 闲聊几句 晚上打几圈牌 掷掷骰子也就可以了
我们营棚紧挨着一所很大的俄国战俘营 虽然隔着一道铁 丝网 但他们仍能走到我们这边来 样子很谨慎 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