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并不认为,自己会在某一天,为类似的情绪所困。
祂只是……想看着烛毫无顾虑地成神。
如果不可以,那么……
“我希望你快乐,”祂向至高的神明许愿,“世上有万般求不得,但你必将得偿所愿。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让你难过。”
烛沉默了一会儿。
神明间的争斗波诡云谲,今早的盟友到傍晚就能变成敌人,烛并不认为自己在信誉这方面比其它神明有什么优势。
至高的神明无人可以约束,祂的仁慈凡人无可揣测。
更何况,许下这个荒唐愿望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祂就算毁约,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过了很久,祂看着池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鱼,轻轻地靠在至高神的坚硬而冰冷的王座上。
祂轻声说:“好。”
到这个时候,祂忽然想起。
在这场堪称塑料的、各怀心思的合作中,祂从来没有违反过祂们一开始订下的合约。
祂和阑,都没有。
烛闭了闭眼。
深渊之外,下起一场大雨。
——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洗刷着温泉山庄的废墟。
地面上的人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和方才从神出现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却被一种深沉而浓郁的情绪所包裹,整个人像现在里面一样,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眼眶流下来,混合在秋雨里,最后流向土壤。
在刚刚过去的诡异事件里,京城死去了很多位高权重的存在。在这里势力新一轮的洗牌开始之前,雨将一切都洗刷了干净。
包括自然之神求不得的执念,那些旧日从神流下的血,和因诡异死在这里的游客的恨。
在大到足以模糊所有人视线的飘扬的雨幕里,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静静撑开。
金发的男人走到江秉烛身后,宽大的伞面严密地挡住飘摇的风雨,没让少年身上多出一点淋湿的痕迹。
即使他并不在乎、也不会被雨淋湿。
江秉烛转过头,那双深红的眼睛看着来人。
“我很抱歉,烛。”周夜阑说。
江秉烛没说话,从他脚下,一抹黑色的影子小心翼翼地钻出来,在努力确定不损坏这个世界的同时,探出一点点触手,把周夜阑那头妥帖而精致的金发揉得凌乱了一些,然后才满意地缩了回去。
江秉烛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一点强迫症,他不喜欢看着这个家伙一丝不苟的,像个人类精英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也可能他就是不喜欢那种耀眼的金灿灿的头发。
周夜阑微微愣住,却没有躲。
“你是该道歉,”江秉烛小声嘟囔着。
他从周夜阑祖母绿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认真地说:“你教给我的养鱼方法是假的,还用它换取到了一个愿望。”
周夜阑嘴角总是带着笑意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从来平稳的声音有些发涩:“那么,我该如何赔偿呢?”
江秉烛想了想,轻轻招了招手,一个装着十几条鱼的透明的鱼缸落在他的手中。
他把鱼缸往周夜阑的方向推了推:“那以后,都交给你。”
鱼缸里面五彩斑斓的美丽金鱼不停地翻腾着,周夜阑接过鱼缸。
“我会养着它们的,”他用一种郑重的、前所未有的语气说着,就像他们之前签订了一场新的合作。
属于至高神的鱼不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