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添锦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
他无条件相信林烬,也知道自己肩上扛着不能走的理由,而此刻,林烬的话像一根绳索,将两人牢牢捆在了这片注定要经历血火的土地上。
壁炉的火光映在两人身上,影子在墙上交叠,像是一场无声的誓约。
第86章1936初新年片段
1936年1月
灶台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阿曼正用勺子搅着排骨汤,秦望摇摇晃晃地抱着她的腿,咿咿呀呀地喊“娘”。
沫沫坐在小板凳上剥蒜,林时蹲在门口修一只断了腿的木马——那是程添锦去年送给秦望的生辰礼。
林烬倚靠在门框上看了很久,直到排骨汤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才开口:
“过完年,你们准备一下,去香港。”
勺子“咣当”一声砸进锅里。
李阿曼猛地转头,沾着油星子的围裙在身前剧烈晃动:“啥?”
林时手里的锤子掉在地上,沫沫捏碎了蒜瓣,汁水溅到眼睛里也忘了擦。秦逸兴从里屋冲出来,手上还沾着灶台的煤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烬从怀里掏出一叠船票,顾家的烫金徽记在票角闪着刺眼的光:“顾安都安排好了,香港有房子,有学校,还有……”
“放屁!”秦逸兴一把打飞船票,纸片雪花般散落,“老子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李阿曼抱起秦望,手指掐进孩子的棉袄里:“林哥,我们走了,夜校那些孩子怎么办?李婶的哮喘药谁去送?闸北的工友们……”
“——可秦望才两岁半!”林烬突然吼了出来。
屋子里瞬间死寂。
秦望被吓到了,小嘴一瘪就要哭。
沫沫慌忙去捂他耳朵,自己的眼泪却先砸了下来:“烬哥哥,是不是要打仗了?我们不怕……”
“我怕!”林烬一拳砸在门板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我怕你们像婶子一样!怕望儿长大不记得奶奶长什么样!怕——”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眶红得骇人。
秦逸兴喘着粗气,突然抓起地上的船票撕得粉碎:“当年从山东逃难过来,娘带着我们钻过死人堆!现在你让我当逃兵?”碎纸屑从他指缝漏下,“林烬,你他妈看不起谁呢!”
林时突然站起来,少年人的嗓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哥,我和沫沫上周刚学会发电报!我们能帮程教授传递……”
“闭嘴!”
林烬一把拽住他衣领,“你知不知道巡捕房现在怎么处置小共党?先拔指甲再灌辣椒水!你要我哪天去乱葬岗认尸吗?!”
沫沫突然冲过来攥住他手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我们更不能走!程教授说的,华北要是没了,上海就是下一个!香港能躲多久?一年?两年?”
林烬僵在原地。
秦望突然挣脱李阿曼的怀抱,摇摇晃晃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干爹爹……不哭……”
灶台上的汤烧干了,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墙上的日历翻到1月30日,农历除夕那页印着“宜祭祀”。
林烬缓缓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秦望那带着淡淡奶香的小肩膀,仿佛要汲取那份柔软的暖意。
李阿曼抹了把眼泪,把撕碎的船票扫进灶膛。火苗窜起来的一瞬,她轻声道:
“林哥,包饺子吧。”
屋内的空气凝固了。
林烬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秦望抱得更紧了些。孩子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黑葡萄似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
“这事没得商量。”林烬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刀锋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秦逸兴猛地拍桌而起:“你凭什么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