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的初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两人的轮廓。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惊起一群灰鸽,扑棱棱地飞过这破碎的人间。
“我们分开。”
林烬偏过头,猛地用手背擦过眼角,转身就走。他的脚步又快又急,像是逃离一场无法承受的审判。
程添锦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就因为我要你去见我父母。。。。。。”他的声音发颤,像是被寒风割裂,“林烬!”
林烬没有回头,只是僵直地站着,肩膀微微发抖。
“我错了。。。。。。”
程添锦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我不带你见我父母了。。。。。。我们不分开。。。。。。”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字句支离破碎,“我不该这么冲动。。。。。。”
街角卖桂花糕的梆子声突兀地响起,几个行人好奇地望过来。
程添锦浑然不觉,他的手指顺着林烬的手腕滑下,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我就是。。。。。。我就是太生气了。。。。。。不,我没有生气。。。。。。”
他的声音哽住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语无伦次。林烬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冷汗,和不受控制的颤抖。
“林烬。。。。。。”程添锦近乎哀求地唤他,“别离开我。”
林烬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动作太猛,以至于程添锦的眼镜都被碰歪了。
“这是在街上!”林烬压低声音喝道,眼眶通红。他瞥见不远处巡捕房的制服,和几个驻足观望的路人,浑身都绷紧了。
程添锦的镜片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露出通红的眼睛。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被甩开的姿势,指节泛白。
雪花落在他乌黑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像极了眼泪。
一辆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碾碎了两人之间最后的沉默。林烬后退两步,转身没入人群中。他的背影在雪中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正月喧嚣的街角。
程添锦站在原地,大衣口袋里的平安扣冷得像冰。远处教堂的钟声又响了,这次是为某对新人的婚礼。
林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冷风灌进肺里,刀割般地疼,可他却不敢停下——仿佛只要一停下,就会被身后那个人的目光追上,被那些破碎的哀求声缠住。
他踉跄着拐进一条窄巷,扶着斑驳的砖墙大口喘息。抬眼望去,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无家可归的人——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孩子蜷缩在墙角,青白的小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再往前,几个妇女挤在一起取暖,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巷口倒着个黄包车夫,冻僵的手指仍保持着拉车的姿势,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穿。
远处传来报童的叫卖:“号外!虹口日军又增兵!”声音刺破寒风,像把钝刀割在心上。林烬望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这双手被程添锦握过、吻过,此刻却沾满了看不见的血。他想起程公馆温暖的壁炉,想起秦望软乎乎的小手,想起顾安说的“37年后”。。。。。。
一滴泪砸在冻硬的土路上,很快结成冰。林烬慢慢蹲下身,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巷子深处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很快又被寒风吞没。
1934年的上海,繁华与苦难只有一墙之隔。而他站在命运的分水岭上,进退两难。
寒风卷着碎雪灌进巷子,林烬正蹲在墙角发怔,忽然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了上来,眼神凶狠地盯着他身上的呢子大衣——
“这位少爷,借点钱花花?”为首的男人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
林烬还没反应过来,巷口突然传来几声闷响。几个穿短打的精壮汉子冲进来,三两下就把劫匪按在了地上。
“顾家的人也敢动?”其中一人踹了脚趴在地上的劫匪,转头对林烬抱拳,“林先生受惊了。”
林烬愣住,抬头望去——
顾安慢悠悠地从巷口踱来,黑色大衣下摆扫过积雪。他瞥了眼林烬通红的眼眶,嗤笑一声:“啧,哄个人怎么哭成这样?”
不等林烬回答,顾安转身从汽车后备箱拎出两袋面粉,丢在那些冻僵的乞丐面前。然后一把拽起林烬,像扛麻袋似的将人扔进了轿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