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旭离开养心殿后,他并未回府,而是来到了天工院资助的善堂。
他依托善堂鱼龙混杂的优势,在善堂地下建立的一个小型的“技术舆论分析中心”。
院内,几名由他亲自挑选、背景干净擅长数算、逻辑分析的年轻学子正在忙碌。
他们面前堆放着大量杂乱的数据——包括各地物价波动、商路流量、甚至是一些经由特殊渠道收集来的市井流言。
赵庚旭将欧阳家可能涉及的几条关键商路信息交给了负责人狗子(代号),吩咐道。
“查一下这几条商路近三年来的货物种类、流量变化、价格异常,尤其是与北地特产相关的交易。试试看能不能找出其资金流向的规律和可能隐藏的地点。”
同时,他通过福贵,向远在张掖的王瑾发出了一道密令。
内容很简单:以“测试天工院新式农具”为名,挑选一小队斥候,携带天工院最新改进的的“千里镜”。
秘密潜入与欧阳家商队活动区域相邻的边境地带,进行“地形勘察”。实则监视相关商队的异常动向。
而另一边欧阳伦并非毫无察觉。
官海沉浮数十载,他对危险的嗅觉远超常人。
吏部接连对他党羽的调动审查,市井间重新泛起的关于欧阳家不利的传言,以及皇帝在朝会上那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隐隐偏向尉迟俭和天工院的态度,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意识到,皇帝这次恐怕是动了真格,而且手中很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对他不利的东西。
果然数日后,由欧阳伦一系官员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在朝堂上骤然爆发。
这一次,他们不再纠缠于边将和天工院,而是将矛头直指新政核心——土地改革!
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为首,数十名官员联名上奏,言辞激烈,痛陈土改之弊。
他们声称蜀州、凉州所谓“成效”,乃是地方官员为求政绩,与豪强勾结,欺压良善中小地主,强买强卖,致使民怨沸腾,地方不宁!
而江州、云州两位县令之死,更是因为推行暴政,激化矛盾,引火烧身!
他们强烈要求皇帝立即停止土改,召回顾问明、王瑾问罪,并惩处主持新政的官员,以安天下士绅之心。
这份奏章,可谓极其恶毒。
它不仅全盘否定土改,还将两位殉职县令的死归咎于朝廷政策,更试图将“民怨”的帽子扣在皇帝头上。
朝堂之上,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支持新政的官员愤慨不已,纷纷出列驳斥。
而更多持中立或观望态度的官员,则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的决断。
御座之上,赵庚明表情肃穆,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跪在地上、一副“忠君爱国”模样的右副都御史,又看了看那些附议的官员,心中冷笑连连。
他虽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这不过是欧阳伦的垂死挣扎。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一直沉默的赵庚旭,忽然轻笑出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赵庚旭缓步出列,并未看那些弹劾的官员,而是面向御座,朗声道:“皇上,臣弟近日翻阅天工院格物苑的观测记录,发现一有趣现象。”
众臣皆是一愣,不明白在这种紧张关头,皇太弟为何突然说起什么“格物苑的观测记录”。
赵庚旭不慌不忙,继续说道:“记录显示,去岁至今,江州、云州两地,上报因‘土改引发民变’而受损的庄园、商铺,其位置大多远离土改实际推行区域,且受损时间,多在地方官员遇害消息传出之后。”
“而真正处于土改核心区、利益直接受损的那些大户,其产业反而受损轻微。”
“臣弟愚钝,实在想不通,这民怨和民变,为何如此……有选择性?莫非作乱之民,还能分辨哪些是该砸,哪些是不该砸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