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林蔚下了狱,一时间几乎所有罪证皆指向尚林蔚,尚林蔚在狱中更是不开口辩驳半分。到了最后,朝廷之中渐渐起了风言风语,直言那尚林蔚必是因皇后婢女死在了陈帛展家中,便断定那陈帛展必是杀害尚敬的凶手。这才有了后来尚敬与刑部尚书妾室白芷,勾结刑部死囚谋害镇南将军家眷一事。
可即便朝中传得沸沸扬扬,徽宗却始终压下不提。后来宫中又传出徽宗整治了皇后宫中一众懈怠宫人之事,朝臣们终于知晓,这徽宗一日不废黜尚皇后,这尚家便一日不会败落。
但科举到底还是耽搁了下来。
这些日子,江湖闹得厉害,读书人更是闹得欢畅。本朝头一次科举,便就此搁置,十余年未曾科举,读书人好容易燃起了些希望,竟又一次沉寂下来。终于,这些读书人忍不住,纷纷私下写诗讥讽朝廷昏庸,更有不少读书人纠集起来,去了御史台,众御史虽是耿直,却也知晓科举乃是本朝大事,主考未定,这科举便必得延期,一时间也拿不出任何主意,只得好生劝说。
可坏就坏在,这一众闹事的学子之中,竟有一男子乃是前朝秀才,这男子已近五十,原就屡次不中,待他终于考中秀才后,却因母亲去世,在家丁忧错过了考试,自此便是漫长的等待。待如今重开科举,已过了十余年,他青春不在,可却不愿放弃,果真此次又一举得中。然而,这科举竟又停了,如今已距乡试过去几个月,却始终没有会试的榜文,他心中焦急难耐,待得知一众学子找上了御史台,便也跟了上来。
赵家村。
赵家村乃是遥京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坐着牛车只消一个时辰,便可到达遥京。这赵家村这些年来,皆是农户出身,如今好容易出了个举人,便是整个村子希望。这赵若清生在赵家村长在赵家村,他如今已近五十,自他当年中了秀才,家中母亲不久便过世了。一开始,同村的村民还唤他一句秀才老爷,可长久的丁忧加之朝廷再也未开科举,这秀才老爷便成了众人口中的酸腐秀才。
他家中是村子里头最破败的一家,娘子更是苍老的厉害。到后来家中孩子长大成人,终于能担起地里的农活,家中总算富足了起来,这朝廷却又开了科举!赵若清闻讯,便准备再考一回,他忍着家中儿媳与老妇的奚落,忍住儿孙们的怨怼,如今终于中了举,原本的秀才真真成了举人老爷,这村中往日的奚落,村民们又渐渐凑了上来。
可哪知朝廷久久不下会试的榜文,这举人却也只能是举人了。
村子里渐渐又恢复了从前的姿态,更有人当着他的面,便数落他此生无德无福,少时仰仗父母兄弟,老了更是仰仗着儿孙过活。他听得有举人去御史台上请,便也跟了上去。
“他爹,你如今也年岁不小了,哪还能禁得起这折腾!”那老妇佝偻着身子,面带几分忧色说道。
可赵若清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你个妇道人家知晓什么!朝廷昏聩,有那奸臣闭塞圣听,我等身为臣子,自然要替陛下分忧!这科举一日不行,便是寒了天下读书人之心!我一人得失
是小,朝廷若因此失了人才,便是陛下的遗憾!”
这赵若清说得冠冕堂皇,一旁的儿媳听言,冷冷道:“爹莫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家中好容易攒下的银子,前儿个您雇车去城里考试,皆花费了出去,如今哪还有银钱让您再进城去!”
赵若清一时语塞,可他到底不想失了大家长的威风,他猛然回过头去,看向他那大儿子,厉声说道:“你便是这般管教媳妇的?我赵家书香门第,家中竟还出了媳妇管教公爹之事,当真是辱没家门!”
那赵若清苛责的话还未出口,便见他那儿媳目光冰冷缓缓走出门去,刚走到门口,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声哭嚎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等人家!家中不富裕我却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我拿了嫁妆贴补家中,家里头日子好容易过好了,今日又出了这等事,公爹竟还瞧上了我家的银子!我家狗儿、翠儿命苦哟,竟摊上了这样的爷爷,可怜我家老大一辈子,如今到头,手里连半个铜钱也没有……”
这一箩筐的话哭嚎出来,她又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片刻便引得一众村民走到这赵若清家中看起了热闹。那大媳妇见状,声音变得更急更大,周围的议论声好似给她添了一把火,她愈发卖力的哭嚎了起来。
赵若清脸色青紫,心里更是突突的难捱,他自诩读书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而此时,他那大儿子却也不声不响站在门内,低着头,并未出去拉开他那婆娘。赵若清大声道:“老大,你还不快去将你那媳妇拉回来!”
赵若清的大儿子却昂起头来,嗫嚅道:“爹,惠儿说得没错,这些年,若不是靠着她娘家的嫁妆和救济,咱家里头的田险些便要被卖了。狗儿、翠儿都大了,狗儿更是快到说亲的年纪了,翠儿往后还要嫁妆,我,我……”
赵若清闻言,气得更是眼冒金星,他头一时晕眩,险些栽倒在地上,可屋外哭嚎和议论的声音极大,根本就无人注意到他身子的不适,那老妇回过头来,劝道:“他爹,你莫要进城了,如今中了举,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你现下已快五十了,便是考过了会试还能当真当了官?你还是在村子里头做个教书先生,前几日,村里的族老、里正不是还请过你……”
赵若清摇了摇混沌的头,他看向屋内这一众劝说他的人,又看向围在外面的村民,心中愈发愤恨了几分。他恨声道:“你,你们……好,好,这家中我做不了主,我自己走进城去!”
说罢,这赵若清便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