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苡抬起手肘盖在眼前喜极而泣,半晌来顺儿进门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喝药,生怕一口气儿呵碎了她似的。
她支起身子靠在椅垫上,捧着肚子轻笑着问:“你觉着它会像谁?这要像它阿玛一样狠心可怎么好?”
先前嘴上老嘟囔着它是报应,是孽果,当真处在生死的地界儿,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鹰哥儿她养着养着就养出感情来了,更何况是从她自己血脉里一天天延续伸展出来的姓命。
来顺儿红眼抹了把泪,笑道:“大难生还,必有后福,主子冥冥之中自有佛祖保佑,等小主子学会喊阿玛,心里惦记舅爷,万岁爷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盛苡精神微一振,随即眼神又寡落下去,即便他肯,却不知道盛茏能不能挨到那个时候。
她又问起凉州的情况,来顺儿语无伦次地搪塞说:“还不是西北那帮鞑子作乱,主子只管把身子养好就是了,万岁爷运筹帷幄,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平息下去的。”
说完随便就找了个借口出殿,泪珠直冲出了眼眶。
宫里沸成一锅粥,天灾人祸齐聚,隔了一夜,汇报灾情战况的折子雪片般的接踵而至。
王志和追着皇帝的步子出了景运门,“……此番贞嫔娘娘的滑胎之像是由惊吓过度所致,而且小主思虑繁重,烦恼不快郁积得久了也有很大的影响,依奴才诊断,小主适宜静养,万万不可再受到精神上的打击了,倘或再经历这样的意外,恐怕龙裔……”
话到这里意思就明白了,皇帝沉下肩,背身点了点头进了军机处。
众人一扭头见皇帝伤痕累累,一身疲惫的样儿都有些呆怔。
睿亲王还有心思打浑,“偌大的紫禁城一只蟋蟀都没伤着,怎么皇上脖子倒挂伤了?”
皇帝没功夫理他,低头翻着桌上的奏折,余震时不时荡过来两波,众臣冷不防吃一惊,朝珠翎子跟着乱蹦。
“……地震乍起,震源集中在云贵两省,高房危楼坍塌数万,人员伤亡严重,其他各省受波及尚微,京畿损失较小……”
“……平凉深夜受袭,遭逆贼盘踞,城门尉以身殉国,咸阳出现民众暴乱……”
一天下来奏报不断,忙得焦头烂额,皇帝排除众议,做出了两个决定,出巡潭拓寺跟御驾亲征。
“什么?”太后撂下水烟袋,身上发噤,“皇帝怎么不事先跟哀家商量声!京城里七事八事儿的,哪儿能离得开皇帝,打仗还得皇帝亲自上阵,要那些将军,总督干什么吃的!”
等太医换过药,皇帝转头舒了舒脖子道:“地震是儿失得于子民,以至于招徕天怒,上寺里为国为民祈福是儿的本职,云贵那边赈灾的钦差,粮食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出发。征战咸阳,平凉两地更加得是刻不容缓,十年前的一时疏忽酿成了大祸,这次务必要跟祁盛茏有个了断,请额涅保重身子,待儿凯旋而归。”
太后劝了几句再劝不动,只得强为欢笑,“行军打仗的事儿,哀家也不懂,皇帝要挑一些得力的人手随驾,在外头要吃饱穿暖,自个儿的安全要紧,累了就歇一歇儿,注意身子,遇到事儿,慢慢的计议,不要乏了自个儿的精神。哀家只盼你平平安安的,皇图永固也就安心了。”
皇帝应是,撑着胳膊渐握紧膝头道:“儿打算巡视完潭拓寺直接北上,尽快启程,临走前有个不情之请,贞嫔一生凄苦,走到今日都是儿步步紧逼所致,她哥子造成的混乱跟她全然无关,希望儿出走的这段时日,额涅能替儿代为照顾,不要再为难她。”
太后听得流下泪来,她视着他,他是皇帝啊,从来都是颀身玉立的样儿,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伤了脖子,低下头尽显卑微。
“哀家明白,”她深喟一口气儿道:“皇帝是个明白人,识大局,只要解决掉她哥子那逆贼,断了她的牵挂,她能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她的嫔妃,哀家也不是不能忍她。”
她庆幸的是皇帝再折腾,就算把贞嫔爱进骨子里,政局跟私情还是分的清的,倘若因为贞嫔放过祁盛茏,留下祸端,她岂能坐以旁观,就算盛苡长在皇帝心头,她也得下定狠心非把她剜出来不可。
太后觉着盛苡不是大的威胁,女人怀了身子,心思就被孩子拴住了,自然而然地,就往自己爷们儿身上靠,到头来还不是得向着皇帝。
“贞嫔吃了一惊,这胎保得不容易,皇后刚来见哀家,还说打算在坤宁宫举行求福之祭,为宫里保婴祈福,这样不免耽搁皇帝的行程,还是等皇帝得胜归来,再一起庆贺罢。”
皇帝一愕,不料太后这么容易就能答应,他呼出口浊气儿松下架子,后脖子似乎也不那么疼了,起身行个礼道:“儿替贞嫔谢过太后,祈福的事儿八成是要缺席了,就由皇后代朕操持罢。”
“行了行了,跟哀家谈什么谢,就照皇帝的意思办罢,”太后和煦拍拍他肩头,“皇帝累一天了,尽早儿回去歇着罢!”
☆、乱朱色
皇帝看着面前的人问:“宫里往外头传信儿的流程你可清楚,速速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