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凑前,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了,咱又不是不晓得,那谁,才不稀罕当什么太子妃。我倒觉着,叶木安和她挺般配的。嗐,他当初做质子,结交的不是阿烁将军,就是穆大人,近朱者赤,能歪到哪里去。若他看上的是老娘我,我也挺高兴的。”
马远志牛眼一瞪:“最好他看上的是你。”
苏小小笑了。
“你笑啥?”
“我笑你把自己的心思露出来了呗,果然酒后吐真言。”
马远志意识到自己被看穿,再后悔失态又失言,也无济于事。
一时之间,他仗着和苏小小是自己人,撒气般絮叨起来:“叶木安和我这样的北方爷们儿,才看不上你们南方女子,一个个精得很,就会套我们的话。贻芳公主说话,虽也体面,但她从来不拐弯儿。我这只癞蛤蟆,就喜欢她那样的天鹅了,不成么?那,那冯不饿一个鹅,还能喜欢穆大人呢!我,我对我地下的媳妇儿,也交代过这心思,她托梦给咱,说咱这十年的情谊,她领了,别在阳间继续当鳏夫了。”
苏小小听马远志挤兑她,不但不恼,反倒觉得这家伙,真是个性情中人。
她倒了一碗浓浓的煎茶递过去,和声道:“没错,你已对得起你媳妇了。逝者已安心,活人得走活人的新路。”
马远志嘟囔:“你们说得有模有样的,但还不是鼓捣着贻芳公主先去受那饭桶太子的委屈?我就不明白了,为何不能,咱燕越两家凑一凑,再加上穆大人的势力,直接帮阿烁大将军把王位给抢了?”
马远志一面低语,一面前后左右地看。
苏小小瞧着他,倒是酒醒了不少,是个能把话听明白的精神气儿了,遂沉声道:“你尝过冯阁长做的钱州酱鸭吧?”
“尝过,怎么了?”
“好吃吗?”
“那还用说。”
“这就对了,老马,同样是吃鸭子,开了膛直接扔锅里煮烂,也能吃到熟的,为何还要像冯阁长的法子那样,又是炒葱姜油料,又是煮红曲酱汁草药汤,浸泡光鸭好几天不说,晾晒的时间更久,才切成一块块地蒸了吃?”
马远志是直肠子,但不是笨脑子。
他将苏小小的话稍加琢磨,就带着思忖之色道:“你的意思是,夺王位,也得和做菜似的,讲究个色香味?”
苏小小点头:“你那日听我讲书时,不还问过,啥叫‘得位不正’嘛。先让对方动手,揭了他们篡位和嫁祸的底子,这是有‘色’。在此过程中,看出羌国内哪些臣子站李家和太子,哪些臣子站阿烁将军,哪些是中间儿骑墙头的,这叫‘香’。最后,趁着平定内乱之际,请大王禅位于新君,这叫“味”。色香味齐活,菜就好吃。最关键的,老马,这个做法,和你想的直接造反硬来比,能少死许多人,百姓受的祸害,也轻不少。”
马远志听完,不再吭声。
他听懂了,沉默,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同。
但楼下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喝彩声时,马远志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觉着,贻芳公主有些可怜,得和她看不上的男人,做一阵儿夫妻。”
“同床共枕的时候,别把他当男人不就行了。”
“啥,啥意思?”马远志懵懂问道。
“当牲口骑,好比她们燕人爱打猎,骑马在林子里转几圈。”
“啊?这……”
马远志头一回听到,还能这么比附的,觉得肯定不对味,又说不上膈应的点子在哪里。
苏小小淡淡道:“你是大老爷们,不爱听,也不奇怪。公主她们心里根本不在乎,就行了。就像冯阁长,她也不在乎非得穆府三媒六聘地迎她去做穆夫人,才与穆大人入洞房啊。”
“那怎么能一样?冯阁长与穆大人,是真鸳鸯。”
“所以啊,冯阁长把穆大人当心上人,贻芳公主把那废物太子当牲口看,我哪里说错了?咱解颐公主对羌王也无动心,却又何尝膈应今日入宫了?成大事者,才不是那些哭唧唧的小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