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到晌午才散。
轧钢厂的广播依然循环播放《东方红》。
王建军刚跨进车间,就听见几个工人蹲在钢锭后面嘀嘀咕咕。
“老李,你那‘关节炎’的假条批了没?”
“批个屁!
革委会说‘轻伤不下火线’……”
老李叼着烟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扳手:
“我家那口子昨儿去街道领野菜团子,排了三小时队,就领回两把烂菜帮子。”
角落里,年轻学徒工小张正偷偷往搪瓷缸里兑凉水——
这样中午食堂打玉米糊时能多盛半勺。
他瞥见王建军走近,吓得手一抖,水洒在脏兮兮的工装裤上:
“王、王处长!我没……”
王建军没吭声,从兜里摸出半包大前门扔过去。
小张手忙脚乱接住,烟盒里却掉出张肉票——足够割三两五花肉。
“王处长!”
六车间的刘大个突然拦住去路,安全帽歪戴着:
“您给评评理!
咱车间温度计坏了三天了,技术科非说‘要节约闹革命’不给换!”
他扯开衣领,露出烫红的锁骨:“昨儿老王头差点栽进钢水里……”
厂区喇叭突然炸响:
“全体职工注意!马上到礼堂参加‘批判资产阶级懒汉思想’大会!”
人群像被赶的羊群般往礼堂挪。
突然——
王建军看见一个面黄肌瘦的人佝偻着腰,把半块窝头塞进工具箱——
他慢慢走近那个佝偻的身影。
工具箱“咔嗒”一声合上,却掩不住里面那半块掺了麸皮的窝头——
黑黄干硬,像是放了几天。
“老孙?”
王建军低声唤道。
那人猛地一颤,转过身时,凹陷的脸颊上还沾着煤灰。
老孙曾是厂里的八级钳工,现在却穿着打满补丁的劳动布工装,袖口磨得发亮。
他下意识用身子挡住工具箱:“王、王处长……我这就去上工……”
王建军瞥见他磨破的解放鞋里露出的冻疮,又红又肿。
老孙顺着他的目光缩了缩脚,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