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吗?”
段青玄笑了一下,道:“看来,我上了你的当。”
四年前的他,已近天人五衰,更因立下的誓言再没有与黎盏相见之机。
撑着那具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过是苟延残喘,妄想从朝岚山上,听闻到最遥远的澜沧谷中爱人的一二消息,知道他吃穿奢靡,过得开心,便足以度过百年漫长。
在知道黎盏竟因为自己受到折磨的第一反应,走投无路之际,便是抛却这具无关紧要的身体。
什么气运,命定,他统统不要了,就像与一百年前同样的选择,他只要黎盏无虞。
没有人能杀害当时已入渡劫,坐拥天下第一剑的剑尊段青玄。
——他自毁灵台,坐化而亡。
死前,托徒弟下山,带了一壶醉江月的桂花酿。
息壤:“我承认,我是曾刻意引导过,因为我也想知道,身为气运中心的你离世,这个世界究竟会不会有半分改变,甚至你我,你的道侣,安水乡的村民还会不会继续存在。”
息壤:“现在看来,我们都不过他掌控的一只手,你一心赴死,却还是重活一世,兜兜转转,又见了面。”
段青玄:“你带我来此,不止是为了叙旧吧。”
息壤:“你我本是同路人,你被气运裹挟,我应这些村民的期盼召唤而出,成为他们眼中的神祇,不生不死不灭。可谁想当一个神?谁愿意每年在他们中选一个人赐予神祝?“凡蜕”说得好听,不过是一场痛痛快快的死亡而已。”
安水乡的确是个被诅咒之地。
如同繁城城主一开始所猜测的,整个寅周大陆早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圈定了范围,东洲西洲,茫茫无界海,唯一能触及所谓边界之地,便是北上无归林。
而这个世界的构成实在太过不稳定,为了防备被看出真相,愈是靠近所谓的“边界”,受到的影响越大,安水乡自此处而生,第一批村民并不知道自己的由来,只知道出生自始,他们就突如其来地被困在安水乡中。
畸变,树化,都是不稳定的边界所带来,村民们以为自己身上背负罪孽,在一代又一代祈祷之中,息壤应运而生,成为了能够主导他们死亡的“神”。
“凡蜕”即是超脱。
段青玄道:“既然如此,你大手一挥,让整个村子全都凡蜕,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息壤冷笑两声:“这群人的力量实在太小,若非如此,我怎会想办法在四年前托梦让他们捎信于你?何况就算能办到,我又凭什么让他们都解脱,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百年、千年的苦熬?”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吗?他们同样知道你是整个世界的气运中心,同样因你而饱受折磨。你手里的东西就是剥生的伴生叶,他们所谓的‘祝福’,其实是一道最原始版本的“剥生”咒,只要你将剥生叶丢入炉中,所有给予你祝福之人就能分享你的神魂,夺取你的气运,不再受此地禁锢。”
“我四年前救了你一次,他们误以为你已经死去,如今你主动上门,这帮人如何会善罢甘休?你只剩下一个办法,将真元注入剥生,以如今元婴修士的真元将邪性祛除,这样,便能反将他们神魂剿灭杀死。”
段青玄摆弄着手中绿叶。
是了,尤其重新与黎盏相识后,他近来越来越没脑子,好在黎盏一贯聪明,在入村的当天夜晚,便与他说过自己的怀疑。
太顺了。
一切都太顺了,从初到风雨楼下酒肆,便恰好遇见手中有地图的老人,又恰好这么轻易地拿到地图,短短数日穿过无归林到达安水乡。
陈伟说老人已经这般几十年,从前繁城城主去之时并未得到有关安水乡之事,那必然是在他死后这几年,发现气运依旧还在世间。
安水乡于是想办法,将地图传出到老人手中,令其守株待兔,等到有主动询问安水乡之人,再顺理成章引人入林。
之所以装作毫不设防,也是段青玄知道息壤一定会救他,他也有一定要问息壤的问题。
“黎盏身上的剥生,究竟要如何解开?”
息壤:“这简单,你已经知道当初来过安水乡,带走一枝剥生之人是谁了吧,他在剥生上附注神识,剥生的种子为其所用。只要杀了他,尚还未开始侵蚀神魂的剥生自然也就失去效用了。”
段青玄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背着你的信众也要帮我,他们想得到我的气运,你呢,你想得到什么?”
息壤声音化作一阵清风,悄然环绕在他的身侧:“我想要你帮我杀一个人——杀一个,教会这些村民,利用信仰而将我诞生的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