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啊,”男人讶然,十分不解,道出一句令黎盏瞬间头皮发麻的话语:“鹭姨和凌霄不是已经……走了有四十年了吗?”
啪哒——
缝织一半的布鞋掉在地上,老人双目紧闭,像被抽干力气一般,整个人靠着墙往下跌。
尘沙飞扬,连玩闹的孩童都被吓了一跳,双双丢下手中玩具,一溜烟跑回了院里。
老人手背遮着脸,嗓子眼里挤出哀恨的哑音:
“作孽,作孽啊……”
四十年前太久了,很少有人还能记得清那时的景象,可常莺却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间,十分清楚地记着,与常鹭分别前的那个夜晚。
大概是知晓从黄斛村离开后,也许很少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于是姐妹俩久违的睡在一起,从小时候的相互打闹趣事,谈论到长大后婚嫁,夫家,孩子,仿佛要将后半辈子的事情都讲完一般。
后来两人讲得口舌发干,也累极了,常莺平躺在竹簟上,被窗口的晚风呼呼吹着脑袋:
“你真的不和我们走吗?黄斛村太危险了,保不准就出什么事,到时候凌霄怎么办?”
姐妹俩一个活泼,一个娴静,那时候常鹭就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看着她,湿盈盈的,像盛着一片偌大星辰:
“我走了,阿顺怎么办呢?他说过,会保护好我们娘俩的……阿姐,你要一路小心,到了能安定的地方,要给我写信。”
后来,常莺的确得了信,是村中人所寄,信件寥寥数字,劝她节哀。
*
邱顺在砍鸡。
他一身老胳膊老腿,家里的两只鸡也老,养了七八年,都扑腾不起来了,还是抓得费力,好容易逮到了,自己腰也像骨折一样酸疼。
柴火已经提前烧起来了,感觉到屋中来人,邱顺头也不回,喊道:“谁?来干嘛的?”
黎盏抱胸站在他身后,看见邱顺瘦骨嶙峋的手腕抓着两只鸡脚,乌蓬的羽毛飞得漫天都是,灶膛里火星子也噼里啪啦地往外炸开。
“你又在干嘛呢?”
“看不懂吗,杀鸡啊,给我儿子补补。”
“老头,你到底忘了多少事啊?”黎盏说,“你再看看我们是谁?”
邱顺从小木椅上回过头,上了年纪,他看东西不大清晰,先是眯着眼,又是冥思苦想,分辨回忆好一会。
那只鸡趁乱挣扎着要跑,邱顺赶紧抓着后脖颈,手起刀落。
鸡彻底不动弹了。
“我想起来了,”他没好气地嚷嚷,“我媳妇儿子呢?怎么还没喊回来?你们怎么办事的?”
朝玄:“……”
黎盏踱步往前,绕着这间小屋子仔细看了一圈。
不算大的房子,墙皮年久脱落,红砖缝隙间还长了点小草,屋前晾着玉米辫,屋后是一片半废弃的小菜园,种着点方便采摘的白菜。
他家本来有两只鸡,刚砍了一只,现在最后一只在地上啄着邱顺中午撒的饭粒。
屋子里很黑,看不清什么东西,勉强能看见杂乱无章的家具。
水滚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邱顺处理得不是很熟练,手也有点抖,毛都没去尽,放了血,内脏挖的七七八八,就摸索着地上的拐杖要撑起身子。
朝玄替他接过鸡,放进锅里。
“还愣着干什么,鹭儿凌霄不回来,这锅汤不就浪费了?都说常华剑宗靠谱我才信你们,你们就这样敷衍我们这些普通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