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庐,灯未熄。
温岭推门,室内暖意扑面,泥炉上黑陶壶水沸,"咕嘟"作响,像给归人点起一缕炊烟。
他坐于矮几前,展开那卷"世家罪证录",以笔蘸墨,落笔——"长安二年,春月,河东裴氏,占田三千顷,避赋十年。。。"
每一笔,都像在给世家身上,刻下一道罪痕;
每一笔,都像给自己身上,刻下一道命痕。
他却写得极稳,像在给天下,点一盏长明灯。
写罢,他以火漆封卷,亲自送至摄政王府。
君昭立于门阶,背脊笔直,却带几分疲惫,像给这重重宫阙,扛了太多风雪。
他接过卷轴,指尖触及火漆印,眸色微亮,像寒星坠火:"这便是你的刀?"
温岭点头,声音低而稳:"是。刀口向心,永不回头。"
君昭抬手,重重按在他肩头,声音低而温:"好。本王陪你,等这刀,砍尽天下罪,再陪你去雪庐,吃茶,看花。"
雪落在两人肩头,瞬间融化,像给这个约定,盖上第一枚,也是最后一枚,滚烫的印章。
雪仍在落,却不再冷;风仍在吹,却不再寒。
因为在那间小小雪庐里,
有一盏灯,已被温岭亲手点亮,
长明不灭,
照着他,也照着天下,
走向一个,
国泰民安的,
春信。
二月朔日,晨钟未散,紫宸殿外雪厚三寸。
温岭青袍束带,手捧鎏金匣,匣内便是《新史·前半部》稿本,纸背尚带墨香,却渗着隐隐血味。
内侍唱名,他俯身入殿,背脊笔直,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刀。
丹陛上,新帝君凌玄袍纁裳,冕旒微晃,掩不住眸底锋芒。
温岭跪,双手举匣过头,声音清朗却带寒:
"臣温岭,奉诏献史。
此卷所载,自开国至去岁,凡世家占田、逃赋、隐户、私兵,
皆录于此,无一字虚。"
他顿了顿,指尖轻点扉页,
"第一卷,首罪——英国公府。"
君凌展卷,朱笔未落,眸光已冷。
稿本所载,字字如刀:英国公占田八千顷,避赋二十年;私铸兵器三千,匿于庄墅;隐户两万,皆强征为佃,不从者杖杀;更甚者,与边将私通,以战马换田亩,动摇国本。
朱笔落下,"查"字如血,溅在纸背,像给英国公府,点上了第一枚死刑印。
殿内,世家班列瞬时骚动。
英国公罗邺出班,素服白须,跪地叩首,额触丹墀,血溅雪砖:
"陛下,此乃内侍妄言,构陷忠良!
英国公府世受国恩,岂敢犯此大罪?"
他声音嘶哑,却带威压,像给龙椅施压。
君凌未语,只抬手,示意温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