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骤然传来有人落地的声响。
江元珩早已和禁军打了招呼,云三根本不在禁军的提防范围之内,轻而易举落在天子寝宫的窗外,悄悄推开窗户。
里头唯一活着的人应声转过头来。
云三对上了一双幽然如墨的眼睛。
那位骥都人人赞颂的幽兰君子双手染红,带着满身血气转过身来,发现是他的那一瞬,面上冷意更盛。
若是再冷一分,那便是杀意了。
也许这一分因着他是太子殿下的暗卫而没有落下。
云三早已清楚楼大人的真正面目,却依然被这一眼盯得心下骇然。
但他记着太子殿下的吩咐,顶着楼大人森冷的目光,带着慷慨赴死的平静的心,翻窗而入来到楼大人面前。
他把自己这些时日一直背着的小包袱摘了下来,在楼大人面前打开。
一套干净整洁甚至还带着写皂香的织金锦衣袍被递到了楼轻霜面前。
云三说:“大人,殿下说,依照大人的性子,陛下死的时候大人多半会泄愤动手,届时浑身是血,被人瞧见总是麻烦,穿在身上也不舒服,让属下每日备着一件新衣,方便您偷偷换上。”
楼大人目光一直落在衣袍之上,静静地听着。他方才面不改色的亲手弑君,此刻却怔愣不已,不似冷静,却也不似失态。
云三说完,他毫无动静,不可置信般的错愕渐渐浮上双眸,驱赶了他眼底的一切情绪,只留下空白的神色,同溅满鲜血的脸交叠在一起。
云三一直捧着那干净的新衣。
他听到楼大人恍惚般问:“殿下……早料到我会……”
楼大人转头看了一眼不成人样的皇帝,“我会这么做……?”
云三不知这有什么重要的。
云三茫然点头。
楼轻霜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
双眸涣涣,不见幽然。
方才那如霜如雪的冰凉杀意似是被不知哪儿来的暖意融开,化作暖流荡漾的清泉。
“你为什么不意外?”云三又听他问。
“大人恕罪,属下没听明白。”
楼轻霜换了个问法:“我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为什么不意外?”
云三刚被下青衣蛊的时候,被太子殿下叮嘱过不可对任何人包括楼轻霜泄露裴府发生的事情。
可太子殿下归朝之后,再没在意裴府之事,派他守在楼大人身边时,还给了个“一切皆听从楼大人命令”的吩咐。
云三思考了片刻,觉得新的命令肯定大于旧的命令,而且太子殿下让他备衣,显然也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意思。
于是他如实道:“裴府被封之后,裴知节死前,陛下命殿下去看望病重的裴知节。殿下领着属下进屋后,裴知节想挑拨大人与殿下之间的关系,对殿下说了些对大人的猜测,觉得朝廷里的事情都是大人在暗中所为。”
“裴知节说得太突然,殿下没来得及让属下退下,属下这才听了去。”
“殿下担心此事泄露,封了裴知节的房间,在裴知节死前没让任何人听到他说话,也给属下下了不可外传的死令。”
楼轻霜几乎下一刻便猜到:“殿下给你下青衣蛊,可是在那一日?”
“是。”
楼轻霜僵立未动。
这些事分明和他息息相关,他却花费了好一会,才想起那是什么时候。
裴府被封,裴知节病逝……
那么早。
早到他还没能确认太子就是苏涯,小殿下还躲着他不愿相认。
一直以来,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