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瓦舍,秦楼楚馆,最是销金窟之处,金银仿佛世间最不稀罕的东西。
偏生包房之内又像不愿多花一文钱多点上一盏灯一般,只有几个画着交颈鸳鸯的灯罩拢着烛火,淡出悱恻销魂的亮色。
屏风四立,门窗四合。
外头五光十色,内里暧昧缠绵。
唯有艳词靡调想尽办法钻进了屋内人的耳朵里,提醒着屋内的人,他们在同一片红尘之中。
风与光尽数被摒弃在外,沈持意最为欣赏的那一片人间风光却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哑着嗓音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再坐怀不乱的人都经不住这一遭。
何况太子殿下那些个风流浪荡不过是装出来的花架子呢?
他登时目光乱晃,指尖不住摩挲着酒杯,心慌意乱。
老鸨瞧不清他们的表情,附和笑道:“对啊,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说来,楼里啊什么公子姑娘都有!”
沈持意稍稍定神。
楼轻霜抬杯又要一饮而尽。
可惜壶里杯中的酒都被这人片刻之间喝完了,他喝了个空,还愣了愣。
老鸨眼儿尖,已经吩咐人给他们再上美酒。
太子殿下倒是没想到,素来克制的楼大人喝起花酒居然这么海量。
亏他刚才还觉得楼轻霜来青楼是拖后腿的——这人分明演个买醉的风月客也演得很好。
他复又挂上从容写意的轻笑,拍着收起的折扇,说:“我喜欢的,怕是你们这儿没有。”
楼轻霜倒酒的动作似乎慢了一些。
老鸨不服:“还真没有客人在我们这扫兴而归过。”
晦暗不明的烛火阴影中,太子殿下偷偷瞄了一眼小楼大人的脸。
他说出口的话里掺了实话。
“我喜欢如清风明月,不艳却不俗的容貌。”
他又扫了一眼男人哪怕装一个买醉的人都塌不下来的脊背。
“气韵也不能落了俗套,别尽是谄媚巴结之态。”
他目光一滚,滑向那人落在桌边的手。
“还不能空有相貌,必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然后他想到了楼卿的运筹帷幄,执棋千里。
“不可蠢笨,要机灵聪慧,明白事理。品性上佳,谦和温雅。”
最后夹带了一点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揶揄。
“哪怕对我这种好色惰懒之徒心有不满,也知晓身份之差,极懂分寸,在我面前永远伏低做小,但被我逗得狠了可以有点小脾气。”
有些人,整日里张嘴就是“臣”“臣”“臣”的,看似俯首称臣,实际上野心大了去了。
也不知以后权倾朝野挟持天子的时候,在那些个傀儡皇帝面前还会不会是这一副谦卑模样。
沈持意半真半假地说完,眯了眯眼睛,笑嘻嘻道:“这样的人,你这里有没有?若是有,有多少本公子点多少。”
他这话说的,可谓是故意刁难了。
哪有又才华满腹又温柔解意还矜贵而不自傲的绝世佳人?
真有这样的佳人,又怎么会在区区皎月楼里接客为生?
若是别人这般说,少不得被数落一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