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啪”的一声倒在桌上。
松手的青年却毫无知觉,仔细一瞧,竟不知什么时候就趴下睡着了。
楼轻霜缓缓放下书册。
他吹灭烛火,上前将青年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到床榻之上。
弯腰将起时,他披发垂落而下的发尾扫过太子殿下的脸颊,滑过那人的双唇。
熟睡中的青年稍稍侧了侧身,似有所觉,却又无所觉。
他突然无法松手。
偏生小殿下梦中也极爱热闹,渐渐便往他这里凑。
楼轻霜气息一顿。
他后退不了,干脆复又凑近,轻轻同怀中之人交颈。
“苏公子。”他呢喃。
“苏涯。”他轻喊。
当日他刻意提到假名,沈持意明显在他提及及冠表字时最为局促。
及冠表字早已备好了吧?
涯之一字取自表字?
涯……听上去像后一个字。前一个字是什么?
什么涯?
“……什么时候告诉我?”他问着眼前不可能回答他的人。
日月更迭。
夏日清风吻过千万片绿叶,溜进车窗里,卷着泥土与花草的味道,钻进沈持意的发尾。
他发梢轻摆,眸光轻动,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放下窗纱。
“烟州到了?”他明知故问。
楼轻霜颔首。
自云二被揪出来后,他们这一路是要多风平浪静就有多风平浪静,如踏郊出游一般到了烟州。
沈持意没在路上被刺杀,便开始想如何办好烟州的事情。
楼轻霜本来已经有了谋划。
太子殿下固然相信楼大人的能力,但他一想到上一次楼轻霜在烟州的细细谋划徐徐图之,又觉得慢了点。
他不怕死,那为何不尝试大胆一点的查法?
他笑道:“此番下江南,陛下让大人辅佐孤办案,可否先看看孤的方法?”
楼轻霜居然不假思索便道:“臣乐意之至。”
但沈持意不需要带上这么多人入城。
楼禀义大概是知道他们会来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又到了哪里。还需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这些侍从和乔装护卫的禁军,之后他和楼轻霜再换个身份,单独混入榷城。
这一点楼大人倒是早有打算,说已经备好了藏身歇脚之地,让沈持意不必担心。
现在奉砚就在带着众人往楼轻霜安排的地方而去。
楼轻霜收起那无名竹简,说:“正好今日为殿下讲完了九论,这竹简臣便收起来寻机毁了,以免落入他人手中,惹人误会。”
“销毁之前,臣最后考校殿下一二。”
“殿下可还记得第一论?”
沈持意一手托腮,把玩着从周大人那抢来玩的折扇,“居然从第一论考起?先生太看不起人了,第一论学生早就滚瓜烂熟。”
他十分顺畅地将第一论背了出来,“……这一论‘错误地’谈论了我朝兵制与田赋制互相掣肘的弊病,言及赋税不改,国库堪堪能够维持所需,若是朝廷同时大量动兵,则会牵扯田地耕种、劳力入军,田赋随之骤减,则国库又会随之减收,而行军无后备无异于未战先输,国库又给不起军需,从而循环往复,祸及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