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过去,长安府城仿佛还残留着那几日特有的混合着焦灼、狂喜与失落的复杂气息。
张家大宅里,王明远此刻正伏案疾书,一封封地开始写报喜的信。
窗外是正夏的蝉鸣声,阳光透过窗纸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握着笔,一字一句,写得极为认真。
给远在岳麓书院的周老太傅、柳山长以及几位相熟教谕的信,是最先写好的。
信中除了报上自己侥幸得中解元的消息,更多的是感念师长的悉心栽培与点拨,言辞恳切,恭敬有加。
给周老太傅的信中还多关照了老师身体是否康健,要多保重身体等。
接着,又给湘江府的季景行师兄、李茂,还有李昭和其他同窗等人去了信。
给李昭的信写得最长,除了报喜,更多是询问和叮嘱。
他可是记得清楚,离院前塞给李昭的那本乐谱,千叮万嘱让他乡试后再看。
王明远在信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写道:“……宴之兄见信如晤,湘江一别,倏忽月余,甚是挂念。兄之乐艺,想必愈发精进。前所赠乐谱,皆为游戏笔墨,万勿沉迷其中,荒废正业。今岁乡试,盼兄亦能蟾宫折桂,捷报北传……”
写完信,封好口,王明远长长舒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其他同窗的好消息,尤其是李昭的,他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自己临行前的严厉告诫听进去。
信件托驿卒送走后,没过两日,便是乡试后的惯例鹿鸣宴。
鹿鸣宴设在了巡抚衙门附近的一处精致园林内。
此番宴饮,王明远作为解元,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举人青衿,虽年纪尚轻,但举止沉稳,言谈得体,在一众新进举人中,显得格外从容。
几位主持此次乡试的考官官员,言语间对王明远也颇多赞赏。
尤其是那篇被公示的策论,观点犀利,切中时弊,提出的对策也颇具可行性,让几位阅卷官都印象深刻。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一位微醺的副考官端着酒杯,踱到王明远和崔巡抚这一桌,笑着对崔巡抚拱手:“崔大人,您这可真是名师出高徒啊!王解元此番文章,经义扎实,策论尤佳,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恭喜恭喜啊!”
崔巡抚今日心情极好,脸上带着难得的舒朗笑容,举杯回敬:“刘大人过誉了。小徒年轻,还需多多磨砺。此次能侥幸名列榜首,也是诸位考官大人秉公甄选,慧眼识珠。”他话说得谦虚,但眉宇间的欣慰与自豪却掩不住。
王明远连忙起身,恭敬地向各位考官敬酒,态度谦逊,礼数周全。
他这两日闲聊时,从上门帮他们安顿新宅的师父亲信书吏处得知,自己能如此顺利,文章本身过硬自是根本,但师父崔巡抚在背后的无形支持,也至关重要。
别的不说,乡试前后这些时日,师父安排人可是将这几位官员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各种特色佳肴、贴心用物如流水般送去,既全了礼数,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份细致周到的“心意”,几位大人岂能感受不到?虽然考试糊名,但几人在看卷评定时,自然会对考卷能多几分留意和耐心。
这并非舞弊,而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人情往来。有时候官场的“潜规则”就是这般藏在规矩里的人情,师父为护他这份才学不被埋没,已是在礼法之内尽了全部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