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线放松,显然是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褪去了白日的懵懂呆傻,显出一种近乎纯净的英俊。
他入睡总是这样快,心无旁骛。
沈鱼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方才月下的窘迫感挥之不去,男人那双坦荡的眼睛,俯身靠近时那极具侵略性的身形轮廓和温热呼吸,如同皮影戏般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强迫自己闭上眼。
冷静,沈鱼。他不过是个傻子,懂什么?她试图用惯常的理智安抚自己。让他给布巾,就跟和他要个馒头一样寻常。你羞什么?气什么?
可心底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在不依不饶地反驳:若真只是傻子,为何会有这样惑人的皮相?为何会对着泥人傻笑?为何会将那丑娃娃比作自己?为何…递布巾时,那眼神清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身上那种奇异的、介于懵懂与某种隐约清明之间的状态,连同这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像一把细小的钩子,不断撩拨着沈鱼,带来持续不断、难以忽略的悸动和烦乱。
失控感让她烦躁。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铺上勾勒出男人沉睡的轮廓。宽厚的肩膀,劲瘦的腰身线条在薄被下起伏,即使在沉睡中也透着一股蛰伏的、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沈鱼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他安稳的呼吸声,心绪纷乱如麻。
睡吧!
她再次命令自己,将薄被猛地拉过头顶,试图隔绝一切。然而,思绪如同窗外聒噪的夏虫,嗡嗡作响,直到后半夜,疲惫不堪的意识才终于坠入混沌。
这一夜,沈鱼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纠缠不休。
一会儿是男人举着那个歪髻泥人,凑在她颊边认真比对的灼灼目光;一会儿是他递来布巾时的那双眸子,坦荡得让她无处遁形;最后画面陡然扭曲放大,竟是他睡在地铺上的身影无限拉近,敞开的单薄领口下,线条流畅的锁骨若隐若现,紧实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沈鱼猛地惊醒。
黑暗中,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脸颊滚烫得如同火烧,身上也莫名地燥热难耐。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惊悸地瞥向地铺的方向,黑暗中只传来那均匀的呼吸声。心头那份异样的悸动非但未消,反而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借着夜风,越烧越旺,燎得她口干舌燥。
躺下又是好一阵辗转反侧,直到窗外透出蒙蒙青灰的天光,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勉强合眼。然而,不过须臾,又被强烈的眩晕和全身骨头缝里渗出的酸软惊醒。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烧点水,刚支起半个身子,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她重重跌回枕上,发出一声难受的、带着鼻音的低吟——竟是病倒了。
地铺上的男人立刻被惊醒了。他坐起身,黑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饱满的额前,睡眼惺忪,却无损那份天成的俊朗。
看到沈鱼脸色异常潮红,蔫蔫地蜷缩着,他赤着脚快步走到床边,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无措。
沈鱼昏昏沉沉,喉咙干涩发紧,浑身酸痛。
男人看着她痛苦蹙眉的模样,脸上惯常的茫然被一种沉甸甸的担忧取代。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试探地、极轻地隔着薄被,拍了拍沈鱼的肩膀。
细微的颤抖隔着被子传来。
冷意上头,沈鱼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男人却福至心灵般抱来自己那一床薄被为沈鱼盖上,随后,他竟坐在榻边儿,就那么隔着被子,笨拙却固执地,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
动作起初带着生涩的僵硬,渐渐地,却拍出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节奏。
沈鱼强忍着咽喉的肿痛,哑声念了几味熟悉的草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