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他也是大起大落,坎坷一生,但他的旷达和豪迈令人敬佩。我觉得,屈原是活在天上的,而苏轼则是活在地上的,能将一杯白开水喝出别样的滋味;‘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杨凡吟道。
苏倩倩说:“得之不喜,失之不忧,苦难在他那里也能结出芳香的果实;这样的人生境界才是最可贵的,因为这样的人更真实,离我们更近。你说呢?”
杨凡沉吟道:“的确,苏东坡活在世俗里,却又没有被世俗磨去诗情和浪漫,只是他的境界我们难以达到。”
“杨凡,我发现你很不简单,挺有思想的。”
杨凡心里苦笑:自己的确是一个思想者,不过是关于死亡的,又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人。”杨凡理了理身上那件褪了色的甲克衫,然而脚上那双破旧的运动鞋还是让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你跟他们不一样。”杨凡说完这句话,神情有些恍惚。
苏倩倩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忽然问他:“你想不想入团?”
等你,到岁月尽头(3)
“入团?我没想过,也不感兴趣。”
“唔,做一个共青团员也是一种积极有为的人生姿态。”苏倩倩极力鼓动他。
“初三时,班上曾讨论过我的入团问题,但班上大多数人不同意。”
苏倩倩扬起她白净的瓜子脸,疑惑地瞅着杨凡。
“说团员不能搞照顾,要各方面过硬。而我呢,思想消极,性格古怪,行为孤僻。”杨凡一副沮丧的样子。
“荒谬,荒唐。”苏倩倩忿忿不平。
这是苏倩倩和杨凡之间的第一次长谈。杨凡话不多,但语出惊人,让苏倩倩的始料未及。原来这个表面木讷的男生,胸中却别有丘壑,时露峥嵘。苏倩倩又想起班上那些成天油嘴滑舌地卖弄浅薄和无知的男生,不由感慨万千。尤其让苏倩倩感到宽慰的是杨凡似乎已经从死亡的沼泽地蹒跚走出,只是心底还残留些许创痕;她更坚定了要帮助杨凡走出困境的决心。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苏倩倩征得班主任郝老师的同意,在科技楼的化学实验室召集了班级团支部会议,会议总结前段时期的工作得失,又传达了校团委要求大力发展新团员的指示,然后自然引入杨凡的入团问题。苏倩倩鼓励大家直抒己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倩倩先征求王淑敏的意见。王淑敏竞选团支书落选后,郝老师让她当了组织委员。王淑敏认为,大多数同学对杨凡还不是很了解,建议再考察一个阶段再说。
“我们对他不了解,是因为我们没有主动去了解。”宣传委员不以为然。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自我封闭,别人怎么去了解?”
“那是因为有些人不是真心去帮助他,而是施以廉价的同情或虚假的关心,甚至有意或无意炫耀自己的优越。”
有人说:“大多数同学还是单纯和善良的。”
苏倩倩插了一句:“单纯和善良有时会演变成冷漠或麻木,就像鲁迅笔下的‘看客’。”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热烈,大体形成两种意见:一种认为杨凡性格孤僻,拒绝与别人交流,自己要承担主要责任;另一种认为很多同学在骨子里对杨凡存有偏见,确有冷落,歧视和疏远他的行为。一时两种意见相持不下,话题又转移到他能不能入团的正题上。虽然苏倩倩事先已做了一些铺垫,几个委员也勉强同意让杨凡入团;但她还是不愿意压服别人,而是期望通过民主评议的方式堂堂正正地解决杨凡的入团问题,更希望借此来消除众人与杨凡之间的隔膜。
苏倩倩鼓励大家将反对的理由统统摆上桌面,她愿意倾听他们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于是这个说,入团不是扶贫,团组织不是民政部,不能因为他是残疾人就照顾他。那个说,团员代表的是积极进取,是全面发展,不能随便降低标准。“高衙内”脸色不咸不淡,口气却咄咄逼人:“团员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和表率,杨凡有什么值得大家去学习的,让他入团只会降低团组织在学生心中的威信,反正我高明明是不服气的。”
苏倩倩说:“别的且不说,就说那次去公园捡垃圾,杨凡不是团员,但他的表现比咱们班有些团员要好得多,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高衙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朝“千里香”使了个眼色。“千里香”说:“杨凡的思想中有很大的消极成分,他没有理想,悲观失望,成天阴着一张苦瓜脸,好象全世界都欠他的。这样的人入团是起正面作用,还是起反面作用?”
两个人一唱一和,特别是“千里香”身上的古龙水香味让苏倩倩感到一阵阵泛胃,她真想给这“伪娘”一巴掌。
这时,一个平常不哼不哈的男生冷不丁地扔出一个炸弹:“听人说,杨凡在前一段时间曾有过自杀行为,这可不是儿戏!”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苏倩倩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于是她听到各种声音铿铿锵锵地鼓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