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演武赏辱两重天
那布袋带着一股劲风,“啪”地一声砸在林霜华胸口,力道不轻,撞得她胸口微微一闷,随即滚落在地。袋口松开,五颗黯淡无光、只有指甲盖大小、灵气稀薄的下品灵晶滚了出来,在光洁的青石台面上发出几声清脆却刺耳的碰撞声,如同最无情的嘲笑。
台下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五颗下品灵晶……哈哈哈,真是‘丰厚’啊!”
“青纹草换五颗下品灵晶,也算‘公平’了,毕竟是最低档的玩意儿。”
“要我说,能给就不错了,换我都不好意思上台领……”
林霜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那几乎要冲破眼眶的酸涩和席卷全身的冰冷屈辱。她缓缓弯下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一颗,一颗,将那五颗冰冷硌手的下品灵晶捡起,重新塞回粗布袋中。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灵晶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但这疼痛,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寒意。
就在她攥紧布袋,准备转身下台时,苏婉清那清越动听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不忍”:“师尊……”她上前半步,目光“同情”地看向林霜华,“师姐虽然只寻得青纹草,但她在实战切磋中,可是凭借练气中期的修为,以铁木剑胜过了手持中品铁剑的王浩师弟呢!这份坚韧与机敏,实属难得。师尊您看……是否……再多赏师姐一些?也算是对她这份坚持的鼓励?”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胜了王浩?那算什么!王浩不过是练气中期,苏师妹可是三招就胜了筑基初期的张师兄!”
“就是!青纹草和水云珠、玄铁令能比吗?五颗下品灵晶都算多了!”
“苏师妹就是心善,还替这种废物说话……”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什么资质,也配和苏师妹比?”
那些毫不掩饰的嘲讽、鄙夷、以及苏婉清那看似求情实则将她架在火上烤的“善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林霜华的心脏。她只觉得脸颊滚烫,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才能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不让自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凌绝道尊闻言,瞥了林霜华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如同看一块路边的顽石。他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笑意,对着苏婉清温和道:“婉清,你心地纯善,为师知晓。但宗门赏罚,自有其规矩法度。她资质驽钝,修为低微,此次试炼表现平平,能得这五颗灵晶,已是念在她入门多年,未曾懈怠的份上。赏赐,当与实力、贡献相匹,岂能因心善而滥施?”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下去吧,莫要在此耽搁时辰。”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林霜华猛地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攥紧那袋冰冷的灵晶,转身快步走下高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台下那些或同情或讥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她背上。
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赵青就红着眼眶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哽咽和愤懑:“师姐!他们……他们太过分了!”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不由分说地塞进林霜华手里,那正是他刚刚领到的凝气丹,“师姐,这个给你!你先用!我……我还早着呢!真的!”
瓷瓶入手温润,带着少年掌心的热度。林霜华看着赵青真诚而焦急的脸,心中那股几乎要将她冻僵的寒意,终于被这微弱的暖意驱散了一丝。她轻轻摇头,将瓷瓶推回赵青手中,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赵师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凝气丹是你的机缘,是你应得的。我不能要。我……没事。”
就在这时,高台上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凌绝道尊正亲自展开那本《秋水剑法进阶篇》,指着其中一幅精妙的剑路图,低声为苏婉清讲解着什么。苏婉清微微侧耳倾听,神情专注而优雅,阳光洒落在她水蓝色的裙摆和发间那支流光溢彩的宁神玉簪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华,仿佛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神圣的光晕之中。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遥远,与林霜华手中那袋冰冷的灵晶、身上陈旧的灰衣,形成了最刺眼、最残酷的对比。
林霜华别过脸,不再去看那不属于她的繁华。她想起入门那年,自己省吃俭用,冒着危险在瘴气林边缘采了三天,才换来一株百年份的灵芝,满心欢喜地献给师尊,却被凌绝道尊随手丢给苏婉清,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婉清,拿去煲汤补补身子”;想起自己三次在寒风中立于主殿外,苦苦求见请教修炼瓶颈,得到的不是“为师正指导婉清,无暇分身”,便是“你资质如此,教之无益,徒费光阴”,最后一次,甚至撞见凌绝道尊正亲自为苏婉清筛选“雾顶灵茶”,见她到来,只冷淡一句“无事退下”……原来,在师尊眼中,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不值得多看一眼、多费一分心思的“废物”。
“师姐,我们走吧。”赵青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他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这里……看着憋屈。”
林霜华点了点头,任由赵青拉着她的袖子,两人沉默地穿过人群,朝着演武场外走去。喧嚣和光芒被抛在身后,如同隔着一个世界。路过演武场最偏僻的角落时,林霜华停下了脚步。那块巨大的青石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石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那是她五年间无数个清晨和黄昏,顶着寒风冷眼,一遍遍挥剑留下的印记。昨日实战切磋前,她还在这里咬牙练习“破风式”,汗水滴落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湿痕。
她松开赵青的手,走到青石旁,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包裹着青纹草的布帕。她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几株青翠欲滴、叶缘带着锯齿的小草。她蹲下身,将这几株青纹草轻轻放在青石中央,一处最深的剑痕旁边。
“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赵青不解地问,声音里带着心疼,“这可是你拼了命才从秘境里带出来的!”
林霜华看着青石上那几株在晨风中微微摇曳的青草,它们虽不起眼,却生机勃勃。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一片草叶,指尖传来微弱的灵力波动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麻痒感——那是青纹草自带的微毒。她抬起头,对赵青露出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自怨自艾,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与坦然:“留着吧。放在这里,或许……哪天有需要的人能用得上。它们虽然普通,但也是这九嶷山孕育的灵物,不该被轻视。”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青石与青草,然后攥紧了手中那个装着五颗下品灵晶的粗布小袋。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灵晶的棱角硌得生疼,但这疼痛,此刻却像是一种奇异的锚点,将她牢牢地钉在现实之中。她挺直了背脊,对赵青道:“走吧。”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射在空旷的演武场上,与高台上依旧热闹的景象形成无声的割裂。林霜华的脚步起初有些沉重,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在青石板上刻下印记。她不再去想那支光华夺目的玉簪,不再去想那些丰厚的赏赐,也不再理会身后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她只知道,怀里的灵晶再少,也是她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脚下的路再难,也是她自己的路。
回到那间位于宗门最偏僻角落的小屋前,林霜华停下了脚步。小屋的木门老旧,窗纸破损,寒风可以轻易灌入。她摸了摸怀里那袋冰冷的灵晶,又抬头看了看那扇透出微弱光线的破旧窗户——窗棂上,还挂着她用枯草编织的简陋剑穗。里面,有她翻烂的《天霜基础剑诀》,有她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修仙界地域志》,有她无数次挥剑留下的汗水印记,还有她无人诉说的坚持与梦想。
这里,是她的一方天地。无论外面是风霜雨雪,是冷眼嘲笑,还是今日这般刻骨铭心的屈辱,只要推开这扇门,她就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铠甲,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在这里,她不是别人眼中的“废物”,她只是林霜华。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气。然后,她伸出手,坚定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内,是熟悉的、带着淡淡霉味和墨香的空气,是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