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虚空,仿若有一颗漆黑流星强硬地划开长空,坠落至沉墨清面前。
他嗅到了冷冽而血腥的气息,劈头将他淹没,几乎是同时,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道将他箍进了双臂之间,脸庞撞上一道冷铁般的胸膛。
那道与他相抵的胸膛僵硬而冰冷,仿佛寒冬腊月里失去生机的枯木,唯有耳畔一声声急促、混乱、擂鼓般的心跳,提醒着他,他的大妖依然还活着。
咚、咚、咚。
没有人说话,沉墨清静静地听着那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自己的胸口好像也敲下锋利的凿锤,破开封冻骨髓的冰层,让寒冰消融,融化为无声的水流。
他说:“我回来了。”
依然清沉的声音,上次再听见时,已是三百年前。
苍舜的身躯一震,而后,无法遏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话语涌到舌尖,已经凝固不动,最终,只是流露出一声轻微的呜咽。
像是被遗弃多年,终于又被捡了回去,却因为长久流浪已然遍体鳞伤的妖兽,说不出话,只是呜咽。
他深深地将脸埋进这个人温暖的肩侧,颤抖着嗅闻那熟悉而久远的香气,感觉他的人族抬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依然是曾经温柔的力度。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一切都回来了。
这一刻,苍舜只觉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万丈冰层之下、被意识清醒地封冻了好几万年的人,终于眼睁睁看到冰层裂开一丝缝隙,终于从缝隙之间,投照进来一缕足以融化寒冰的微光。
而他要做的,就是拼尽一切撞碎冰层,抓住那缕随时可能会从指缝间流走的光。
手腕忽然被一只毫无温度的手紧紧扣住,铁箍般锁在指间,沉墨清还没说什么,就觉腕间一沉,坚硬沉坠的触感擦过皮肤——一条真正的锁链缠住了他的手腕,再绕过他的腰间。
已是半步渡劫的人族仙尊垂眼看着这点小链条,再抬起眼帘,对上面前那双发红的眼睛,没有挣动,只是轻晃一下手腕,银白锁链发出沉甸响动。
苍舜一言不发,手指重重点下,银白链条化作一抹微光,融入他的人族体内。
妖皇禁制,寸步牢笼。
然后他又紧紧抓着沉墨清的手,缓缓开口:“我们回去。”
他的嗓音沙哑,宛若被粗糙铁块磨砺而过,落在沉墨清耳畔,也擦起微涩的疼。
“好。”
沉墨清的指腹蹭过苍舜手腕,感觉这只妖皇抓住他的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还在轻微地颤抖,心底叹息了一声。
而后,他随意地往旁边一瞥,袍袖微扬,不远处那团被禁锢的魂火朝他飞来,颤抖地缩在一旁。
苍舜阴冷的视线扫过,魂火抖得更厉害了。
虚空再破开裂缝,人族仙尊牵着他的妖皇,重归人间。
妖界——妖皇洞府。
重新回到这里,沉墨清发现宽阔的洞府已经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完全变成了他熟悉的人族居所,温暖而舒适。
他被苍舜紧紧拉着手,踩过地面的柔软毛毯,来到覆落轻纱的床榻边,床榻同样铺着蓬松轻密的软毯,松软得像陷进了云间。
沉墨清刚刚坐下,就见他的大妖一言不发地半跪在他面前,仰着头,双手搭在他的两侧,静静地凝望他。
三百年不见,苍舜的眼眸里多了一些东西,深深地沉淀在那汪不见底的赤红海洋深处,仿佛无光之处的寒渊,随时会掀起一场最凛冽的风暴,倾覆这个世间。
然而,当他凝望他的人族时,原本的深海有什么渐渐浮出水面,主动袒露在天光之下。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一寸寸描绘过沉墨清一如往昔的眉目,苍舜始终没有开口,只是拉起他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侧,偏过头去无声地亲吻他的掌心。
不可一世的妖皇,为他的人族虔诚俯首。
沉墨清垂下眼睫,无声之中,心底又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细流汇成长溪,奔涌而下,汹涌千里。
他揪住苍舜衣角,轻轻晃了一下,他的大妖便乖乖起身,坐到他身边。
沉墨清凝望那双比昔年更加深沉的眉目,笑了起来:“咪咪变成大咪了。”
苍舜依然没有说话,只有在那道熟悉的笑声落过耳畔时,眸底有光泽一闪而过,微微俯身,贴近了他的人族,抵住额角磨蹭一下,低头亲吻他眼角的泪痣。
细碎的吻落在眼角,眉心,鼻梁,脸侧,起初带着几分急切,很快又变得小心翼翼、黏黏糊糊,像是从未吃过糖的孩子得到了一颗最甜蜜的糖,含在嘴里也不舍得化了。
沉墨清抬手,掌心覆过苍舜后脑,往下一按,与他唇瓣相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