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寻味的是,一切情况、一切琐事、这幢乡间的房舍、这秋天的情景——都象征着卡捷林娜·依凡诺夫娜的境遇和她临终前所感受的那种沉痛的精神上的悲剧。
不过,当然远没把当时所看到、所想到的都写到电报里去。许多都舍弃了,经常有这样的情况。
要写一个短篇,用作家的话来说,总要“开垦”大批材料,从中撷取最珍贵的东西。
有一次,我曾经观察演次要角色的好演员的工作。他们演的角色在全剧中只有两三句话,但演员不仅向作者不胜其详地问这个人的性格、外表、而且还追问他的身世和出身环境。
演员必须有这种确凿的知识,好来恰如其分地说出这两三句话。
作家也是一样。材料的蕴蓄一定要远远比作品需要的多才行。
我叙说了我写电报的经过。不过每一篇小说都有自己的历史和自己的材料。
一年冬天,我住在雅尔达。我每次开开窗户,便有许多檞树的枯叶飞进屋来。在地板上随风飘舞,飒飒作响。这不是那百年檞树的叶子,而是那种生在克里米亚山坡上的矮檞树丛的叶子。
夜里,从山间吹来寒风,山上覆着一层雪。雪在隐约的星光中奇幻的闪烁着。
住在隔壁的诗人间谢耶夫正在写歌颂英雄的西班牙(正是西班牙事件的时候)和“巴塞洛纳古代的天空”的诗。
诗人乌拉基米尔·卢果夫斯基用他雄浑的男低音唱着英国水手的古老的歌曲:
再会呀,陆地!船舰飘扬入海了,
在船尾后面留下海鸥的足迹……
每天晚上我们都集聚在无线电旁边,收听西班牙战况。
我们到西麦伊斯镇天文台去过。白发的天文学家给我们看星空——广袤的苍穹上几点远得令人眩晕的星光。
折射望远镜在天文台的圆屋顶下缓缓地转动着,时时发出钟表机械的声音。
时而有一阵黑海舰队教练射击的声昔,传到雅尔达来。于是长颈瓶里的水便震动起来,微弱的轰隆声传遍草原,在松林枝叶间响了一阵,便消失了。
夜里,看不见的飞机在天空中隆隆响着。
我读着弗兰柯论塞万提斯的著作。书不厚,所以我读了好几遍。
在当时四条腿的万字,开始迅速地在欧洲到处横行。亨利·曼、爱因斯坦、雷马克、斯蒂芬·茨威格——德国的一些高尚人士——都不愿作“褐色鼠疫”和魔鬼希特勒的同谋犯而离开了祖国。流亡者们都满怀着人道主义必胜的坚定不移的信念。
盖达尔领到我们这里来一条挺大的毛蓬蓬的牧羊狗,这条狗有一对笑眯眯的黄眼睛。盖达尔说这是一条山地的牧羊狗。
盖达尔那个时候正在写他惊人的短篇小说《蓝杯》。而且正在假装他根本不懂得文学。他总是爱装大老粗。
夜里,黑海凄惨地怒啸着。本来它白天也吼叫,但是听不大清楚。在浪涛的澎湃声中是比较容易写作的。
这就是当时“日常生活”的一些细节。这些细节组成了猎犬座。在这篇小说中,差不多可以找到我上边讲到的一切:檞树的枯叶、白发的天文工作者、炮击声、塞万提斯、坚信人道主义必胜的人们,山地的牧羊狗、飞机夜航和其他等等。
这一切当然结合成另外一种关系,写到一定的题材中去。
当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始终努力保持那种夜里山间吹来的寒风的感觉。这好象是小说的主导旋律。
第十章 金刚石般的语言
你永远诧异于我国语言的珍贵:
每一个声音都是一件馈赠;都是大粒珍珠,实在的,有的名称比东西本身还要珍贵。
——果戈理
● 小树林中的泉水
许多俄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