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顾氏的巨鹿,而是整个巨鹿百姓子民的巨鹿。
此时,顾氏学院,格物院深处的一间工坊内。
空气灼热,弥漫着石炭燃烧的独特气味与金属的焦灼感。
顾琦与十几名精心挑选的弟子,正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工坊中央那台经过无数次修改,已与最初模样大相径庭的“火汽机”。
这台机器依旧以铜釜为核心,但结构已然复杂了许多。
关键的改进,在于他们终于部分解决了蒸汽泄漏这个顽疾。
并非找到了什么神异的材料,而是在无数次失败后,一位弟子受木工榫卯启发,提出了一种“多层错位密封”的法子——用不同硬度和耐热性的材料层层迭加,并以巨大的外部螺栓施加均匀压力,硬生生将泄漏遏制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水平。
更重要的是,其中还包括了一种巧妙的“滑阀”构想。
顾琦带着弟子们耗费数月,用最精密的手工打磨出了铜制的滑阀与阀座,虽然依旧会磨损,但已能初步实现对蒸汽进出汽缸节奏的精准控制。
“点火。”顾琦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炉火燃起,鼓风箱开始有节奏地运作。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铜釜内开始发出熟悉的低沉轰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根连接着汽缸活塞的沉重横杆上。
“压力够了!”负责观测水银柱的弟子低呼。
顾琦深吸一口气,亲自缓缓扳动控制滑阀的杠杆。
“嗤——嘎达——”
一声与以往不同的、更为干脆利落的蒸汽喷发声响起。
紧接着,那根沉重的横杆不再是以往那般犹豫、卡顿地运动,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而稳定的节奏,开始了往复运动!
它通过新改进的曲轴—飞轮机构,将往复运动转化为了持续、均匀的旋转力,驱动着一个连接在一旁、装有十个纱锭的小型纺纱机模型,平稳地转动起来!
工坊内依旧安静,只有蒸汽的嘶鸣。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弟子们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持续运转的机器,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狂喜交织的复杂表情。
它运行得并不快,力量也有限,驱动这十个纱锭已是它的极限。
而且,仅仅运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密封处又开始有细微的白汽渗出,滑阀的动作也出现了一丝滞涩,顾琦果断下令熄火。
机器缓缓停下。
直到此时,工坊内才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欢呼声。
“成了!先生,我们成了!”一名弟子激动得声音发颤。
顾琦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他很快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兴奋。
他走到尚有余温的机器旁,指着又开始滴水的密封处和那已经开始需要维护的滑阀,沉声道:“莫要高兴太早。”
“此机虽能持续稳定出力,然力道微弱,仅堪驱动模型。”
“密封与滑阀磨损依旧严重,运行不过一炷香便需维护,距真正实用,还差得远。”
说着,他走到那台纺纱机前,举起那块纺纱,让所有弟子看清。
“而且,纺出的沙更是问题重重,”他语气平静,却如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升腾的些许狂热,“这般质地不均,粗糙易断,何以贩卖?又如何与市面上那些精织细纺的布料相争?”
弟子们看着那块不成样子的布片,脸上的兴奋迅速被现实的凝重取代,不由得露出颓然之色。
这是必然的。
自当年提出那个设想,他们便返回学术氛围最后的浓厚之地——巨鹿,潜心钻研此物。
多年来,不知解决了多少问题,付出了多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