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如今的安南,后黎朝皇室早已形同虚设,郑梉之父郑松在数十年前便已铲除莫氏,独揽北权。
而南方的阮福澜,其父阮潢早在近百年前便南下顺化,经营根基,如今已传至第六代阮主,与北方的郑氏隔着浈江长期军事对峙,互相攻伐。
眼前这两人,名义上同属一国使臣,实则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平身”。
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南与我大夏,渊源深厚。今日二位联袂而来,朕心甚慰,只是不知,二位所代表的,是升龙城里的黎皇,还是富顺城的阮主?”
,这一问,直指核心,毫不拖泥带水。
郑梉闻言,心头一凛,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安南唯有一位君主,便是居于升龙城的黎皇,外臣郑梉,受黎皇钦命,总督国事,特来朝觐大皇帝,愿永为大夏屏藩,岁岁来朝”
。
他言语中将“黎皇”与“大皇帝”区分得清清楚楚,强调自身法统的正统性,试图将阮氏归于臣属地位。
阮福澜岂肯示弱,他并未直接反驳郑梉,而是转向御座,声音洪亮:“陛下!广南阮氏,世代镇守顺化以南,拓土安民,亦素来仰慕天朝风华,谨守臣节”。
“奈何北方郑氏,屡兴不义之师,越境攻伐,致使生灵涂炭,商路阻塞,外臣此番前来,一为朝贡,二为恳请大夏皇帝陛下主持公道,下旨申饬郑氏,止其兵戈,还安南以和平!”。
他这番话,直接将内部矛盾摆上了大夏的朝堂,试图将大夏拉入安南的内争,借天朝之威压制郑氏。
郑梉脸色一沉,侧目瞥了阮福澜一眼,冷声道:“陛下明鉴!阮氏割据南方,不遵王化,僭越称制,实为国贼!我郑氏奉黎皇之命征讨,乃天经地义,清理门户!此为我安南内政,不敢劳烦陛下圣心”。
刹那间,静思斋内仿佛弥漫起安南战场的硝烟。两位使者虽未怒目相向,但言辞间的锋芒已激烈碰撞。
苏明哲、雷虎等臣子屏息静观,心中已然明了。
陛下先前对琉球施展的是“置换”之谋,那么对于眼前这个内部分裂、却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扼守南洋通往中国海路的安南,陛下又将落下怎样的一子?
秦思源看着台下互不相让的两人,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分裂”。
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安南不符合大夏的利益,一个适度混乱、且双方均有求于大夏的安南,才是最好的安南。
他没有立刻评判是非,而是用一种居高临下、却又带着些许玩味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再次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哦?一个说对方是国贼,一个说对方兴不义之师?朕,倒是有些听糊涂了”。
“不过,朕听闻,无论是升龙的丝绸,还是顺化的象牙、肉桂,都是世间珍品。我大商船队,往来南洋,却常因某些‘纷扰’而却步,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