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明正典刑”四字,崇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固然是维护法纪,但终究是朱家子孙被推上了断头台。
“至于绝大多数宗室”,孙传庭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尤其是那些早已与平民无异的底层宗亲,大夏并未为难”。
“他们依据‘均田令’,与其他平民一样,按丁口分得了土地,有愿意躬耕陇亩者,便成了自耕农,有家中尚有积蓄或有一技之长者,也被允许从事工商之业……”。
“工商?”,崇祯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本能的反感和惊愕。
在他的认知里,宗室子弟去从事商贾贱业,简直是玷污皇族血脉,斯文扫地!
孙传庭自然明白皇帝的这份“士农工商”的固有观念,他微微躬身,解释道:“陛下,在大夏,已无明确的士农工商等级之分”。
“虽仍有官籍、军籍之别,亦有因其功勋授予的‘贵族’称号,享有一定特权,但‘商人’已非贱籍”。
“他们可穿绸缎,可乘马车,其子女亦可入学读书,参加科举,成绩优异者,同样可为官为吏,故而,宗室子弟从事商贸,在大夏并非耻辱,反是一条正经的谋生之路”。
崇祯愣住了,他咀嚼着孙传庭的话——“无等级之分”、“商人非贱籍”、“子女可为官”。
这一条条信息冲击着他固有的世界观,他忽然想起之前了解到的,大夏那套迥异于大明的制度体系,似乎这一切又都说得通了。
在那个新的规则下,经商似乎真的不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那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间舒缓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茫然。
而孙传庭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重锤,敲碎了他心中对“宗室受苦”的最后一丝想象,反而揭示了一个他身为皇帝可能从未真正看清的、属于底层宗室的悲惨世界。
“陛下”,孙传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或许您难以想象。臣在江南,曾亲眼见过,亦多方打听过。我大明宗室,繁衍至今,人数何其庞大?”。
“然除了极少数的亲王、郡王府邸尚能维持体面,那些数以万计的镇国、辅国、奉国将军乃至中尉,其境遇实则凄惨无比”。
他抬起眼,目光恳切地看着崇祯:“朝廷禄米本就有限,层层克扣,发到这些底层宗室手中,早已微薄得难以糊口”。
“更有《皇明祖训》限制,宗室不得科举,不得务农,不得务工,不得经商……几乎断绝了他们所有自谋生路的可能”。
“许多底层宗室,空有一个宗室名头,实则生活困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大有人在,甚至有因饥饿而病死者,其状之惨,与流民乞丐无异”。
孙传庭的话语在暖阁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
“陛下,对于这些早已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底层宗室而言,大夏废除其爵位,或许剥夺了一个虚无的荣耀”。
“但分给他们土地,允许他们务工经商,反而是给了他们一条实实在在的活路啊!臣听闻,不少底层宗室在分得田地,得以靠双手养活家人后,甚至对现状颇为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