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阁之上,姜负亦将祭台注视。
今日之祭舞实乃自由赤诚,予人听,予天地听,予山林听。
姜负目光缓移,越过慌乱的人,看向天地,山林。
小鬼今日杀人,是为凶残本相,为报复之欲,然而这场祭祀却非私欲,而为怜悯。
凶残与怜悯并存,原就是自然之相。
风拂过耳,姜负看着被搅动的山林气机,缓声道:“天地生灵,既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道,便请与她来和吧。”
就像山倾而铜鸣,同律便该振和。
风云不息,祭舞未停,衣袂翻飞,人与舞早已合一,百余巫者皆被感染,沉浸其中,不被下方世人的惊动所扰。
“陛下,蛇虫纵不可贸然扑杀,亦该围网阻挡,以免有伤人可能,反而毁坏大祭。”严勉肃容进言。
“严相所言正是……理应速速阻拦!”
众人为山间突然涌出的大量蛇虫而焦灼,然而尚不及安排下去,忽有一声浑厚吼啸传荡而来。
鼓声早已变缓,此吼啸极具穿透力,并于山谷中回响。
诸人大惊,望向祭台后方山林之际,回响尚未绝,又一声咆哮破林而出。
——是虎啸!
——异动的竟不止蛇虫,还有猛虎?!
不,不止蛇虫与猛虎……
山林之王的全力咆哮似召唤、似恫吓,随着这一声又一声虎啸,无数的飞鸟自山林各处飞出,涌动着几乎遮蔽夜幕,另有许多走兽被惊动奔走狂叫,一时间山林震颤,宛若山之唱,又似山将崩。
众人无不被这前所未有的景象所惊动震撼,甚至许多人忘记恐惧,只呆呆看着、听着。
从直观意义上看来,此等庞大响应,乃为山灵之唱和回应。
祭台上,巫者身影缓缓下落,直到在台上跪坐,倾身,折腰,摆臂,亦如山林般起伏、山兽般耸动。
混乱与有序在此际相融,山与巫同唱,巫与山相和。
少微面向山林,面具下的眼睛遥遥而望,感应着这份意外的感应。
沾沾飞来,钻入少微宽大袖中,挪动屁股,面朝外,露出一簇黄毛,圆圆眼珠盯着异动的山林。
禁军因虎啸与山林之动而陷入戒备,祭祀已经进入尾声,然而这场乱象的尾音仍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又有受惊禁军奔来。
此次到来的禁军惊慌之态远胜方才来报蛇虫之乱者,为首者踉跄跪下,双手捧有不明物,为黑布所覆。
禁军捧物,浑身发抖:“启禀陛下……方才蛇虫开路后,即有猛虎现身,叼来此物!”
那虎示威般,弃此物于山径,使其滚滚而落,虎隐于山林咆哮,而他们见此物后受惊程度更胜见虎。
皇帝:“是何物!”
“乃……人之头颅!”
四下惊声再起,皇帝跨步上前,一把揭去那黑布。
守在祭台下侧的青坞下意识恐惧转头,随行的郎官严初快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一声撕心裂肺的恐慌惨叫撕破夜空,芮皇后发出了此生最失态的惊叫:“……兄长?!”
“芮侯……”
“果真是芮侯!”
“怎么会……”
被禁军捧着的头颅血淋淋,目不瞑,发凌乱,乱发与断颈处沾挂着烂叶、泥土,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