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看着那个人,黑如曜石的眼眸中忽然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谁又能想象得到风流潇洒的端王爷竟会是春风解语楼的幕后老板?”
端王君宇琤微侧过脸庞,除了脸形轮廓有些微相似之外,他长得与君宇珩并不是很象。脸容的线条干净明朗,剑眉星目,虽不似君宇珩那般美到极致,但也是俊美英挺,而且眉宇之间还又多了几分英气逼人的爽朗和潇洒疏放的气质。
听了狄霖所言,他亮如晨星的眼神一时间却是霎地黯了下去。
五年前的皇权之争,他虽倾尽全力相助皇太子君宇玦夺位,但却是功亏一篑。最终,自己敬重如父的皇兄英年而逝,皇兄的襁褓之子却被君宇珩扶上龙座,成了傀儡皇帝,他自己虽被册封为端王,看似尊贵,实则多方受制,毫无实权。
所以,他只能称病从不上朝,只能每日里喝酒吟诗,留连于烟花风月之地,在人前做个无心朝政、与世无争的富贵闲人。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五年,整整五年。
他不甘心的是,也许他的一生都将如此度过。
君宇琤用力地握着手中的玉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将又一杯酒慢慢地喝下去,方才轻轻叹息一声,“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又何止是这一桩?”
他说着,微有些起伏的神态已是渐渐平复,又径自展眉一笑,犹如闲云野鹤般潇洒狂放,朗声笑着对狄霖道,“且不说这些了,来,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狄霖几步走了过去,多年的练功习武,令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异常的干净利落,绝不浪费一丝多余的力量,但却也不失潇洒从容。
他很快地坐在了君宇琤对面的白色锦毡上,拿过君宇琤正欲放到唇边的酒杯,一仰头,喝了下去。
酒虽已喝完,他却并没有放下酒杯,而是将白玉杯随意地放在手中慢慢地转动。
他知道君宇琤约自己到此秘密会见,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面的君宇琤静静地看着晶莹的玉杯在狄霖结有薄茧的修长手中灵活地转动,忽然缓缓地道,“睿王已下旨,明日早朝后在御书房见你。”
此时距离下朝也不过短短的半刻时间,他的人虽然从不入朝,但他自有一套消息的来源,倒也不可谓不灵通。
狄霖听了,并无丝毫的惊讶与意外,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君宇琤沉吟了片刻,才又接下去道:“昨天晚上他与你打过照面,我想以他的眼力,一定能看得出你就是那个刺客。”
“但他还是会留下你。”
“你身为苏太傅的外孙,我想他应该会让你专门负责皇帝和皇太后的安全。”
君宇琤神色不变,一句一句缓缓地道来,只不过每一句话中之意都令人震惊不已。
然而狄霖只是静静地听着,神色亦是不变,既无惊讶,也绝不发问。只有在听到是苏太傅的外孙这句话时,他的眼底才闪过几许淡淡的讥诮之意,只是这几许淡淡的讥诮,刺伤的也许并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问?”君宇琤缓缓地说完,停下来,凝视着他,眼神深沉。
狄霖的唇角向上扬起,含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反问:“我应该有什么要问?”
君宇琤慢慢地道,“你至少应该问,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冒险进宫行刺,然后却又将你引荐入宫中?”
他的眼神更深,语声亦变得更慢,“还有,为什么我这么有把握,君宇珩明知你是刺客,还会让你留在宫中?”
“我并不想卷入你们的皇权之争,所以,这些事我不想也不需要知道。”狄霖修眉轻扬,带出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意兴飞扬,有如灿烂骄阳般炫目耀眼,“我只不过答应你,在这段时间帮你进宫保护皇帝的安全,毕竟当年是你救了我。”
“那时候只是因为本王的心情不好,所以看不下去就教训了一下那帮不长眼的沙匪,正好出出气,救你只不过是顺便罢了。”君宇琤笑笑,不禁想起大约是四年前的荒凉大漠上,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数十名悍匪的围攻之下,浑身浴血,筋疲力尽,但还是用剑支撑着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的倔强模样。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少年对救他一命的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我可以为阁下做一件事,任何一件事情。”少年的声音坚定而傲然,有种一诺千金的傲人气势,尽管刚一说完,就因为力尽和失血过多而晕倒。
君宇琤抬起头,看向狄霖的脸,五官非常的秀美,整张脸充满动人的灵逸。在认识他的四年当中,几乎是一点一点地看着岁月风霜磨去了这张年轻脸上的稚嫩,又留下了某种极其生动、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独特魅力。
“很抱歉把你也拖到这场旋涡中来。”君宇琤轻叹着。
“你不必抱歉,是我自己要回来的。”狄霖将手中的白玉杯用力握在了掌心,仿佛是将什么亦紧握在了自己手中,那黑曜石般的眼眸发着璀璨的光,“回来拿回一些属于我的东西。”
君宇琤看着狄霖,那种天生的、似乎已溶入骨血之中的骄傲与不羁竟耀眼如斯,简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