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跟我说过一次话,其实还只是在我面前说过一次话。从那以后,我连她的声音都不曾听到过。”
“你不去打听打听?”
“向谁去打听?”
“怎么?向谁打听?向她的邻居呀。”
“她独个儿住在一所房子里,谁也不认识她。”
“喔!莫非她是个鬼魂?”
“她是个个儿高大的女人,美丽得像水中仙女,严肃得像天使加百列(《圣经》故事中的大天使之一,曾向马利亚预言耶稣的诞生。?)。”
“你怎么认识她的?是在哪儿碰到她的?”
“有一天我在吉普西安街的街口跟上了一个姑娘;我走进和教堂相连的那个小花园,在一片树丛下有一条长凳。您从没去过这花园吗,哥哥?”
“没有;别管这个,讲下去,树丛下有一条长凳,后来呢?”
“暮色变得浓厚起来;我看不见那个姑娘了,我找呀找呀,来到了这条长凳附近。”
“说下去,说下去,我听着呢。”
“我刚才隐隐约约看见这边有一件女人的衣裳,我伸开双臂。‘对不起,先生,’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先前我不曾看到他,‘对不起。’这男人用手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把我挡开。”
“他敢碰你,儒瓦约兹?”
“听下去:这男人的脸藏在一种头巾里,我当时以为他是一个修道士。后来,他的警告,那充满深情而又彬彬有礼的声调引起了我的敬畏,因为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用手指着十步以外的一个女人,我就是被这个女人的白衣裳引到这边来的。她刚刚在这条石长凳前面跪下,就像这条石凳是祭坛似的。
“我站住了,哥哥。这桩奇遇发生在九月初的一天;那天天气和暖,教徒们种在花园墓地上的紫罗兰和玫瑰迎风送来阵阵幽雅的清香,月亮从教堂钟楼背后一片乳白色的云朵里钻了出来,彩绘玻璃窗的顶端沐浴着一片银辉,而底部却被点着的蜡烛的反光染成了金黄色。我的朋友,要不是因为气氛的肃穆,就是因为她神态的庄严,我觉得这个跪着的女人犹如一尊大理石雕像在昏暗中发着亮光,而且,仿佛她真的就是大理石似的。看着她,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敬畏,收紧的心一阵发冷。
“我贪婪地注视着她。”
“她躬身跪着,伸出臂膀扑在石凳上,用嘴唇吻着石头。一会儿,只见她双肩起伏,在叹息、抽泣;您决不会听到过这样的哭声,哥哥;就是最锋利的钢刀剌在心口,也没有这么痛苦:
“她一边哭,一边发狂似的吻着石凳。我简直如醉如痴;她的眼泪叫我感动,她的吻使我只想发疯。”
“天晓得!发疯的是她,”儒瓦约兹说。“有谁会这样狂吻石头,有谁会这样莫名其妙地哭哭啼啼?”
“啊!她哭是因为有巨大的悲痛,她吻石头是因为有深沉的爱,可是,她爱的是谁呢?她在为谁哭呢?她在为谁祈祷呢?我都不知道。”
“那男人呢,你没有问他?。
“问了。”
“他怎么回答?”
“说她的丈夫死了。”
“有谁会为丈夫哭得这么伤心的?”儒瓦约兹说,“噢,当然喽!这真是个绝妙的回答。你听了满意吗?”
“我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他只肯这么说。”
“那么,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是她家里用人之类的人。”
“他的名字?”
“他不肯告诉我。”
“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大概二十八九岁……”
“好吧,后来呢?……她不见得整夜待在那儿祈祷、啼哭吧?”
“没有;当她止住哭,也就是说,当她的泪水已经流尽。嘴唇已经在石凳上磨破了以后,她站了起来,哥哥;在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忧郁的神秘气息,我非但不敢像我对待任何别的女人那样迎上前去,反而往后退;而她却向我走来,或者不如说,向着我的方向走来,因为,我站在那儿,她根本就没看到。这时一道月光照到她的脸上,我仿佛觉得这张脸灿烂地发着光,她又恢复了忧郁、庄重的神态,不再有一点痉挛,不再有一丝颤栗,也不再有一滴眼泪;只是脸颊上还留着泪痕。她的眼睛还晶莹地闪着亮光,她的嘴唇微微张着,把一度似乎要飘逸而去的生命重新吸了进去。她轻柔地款款而行,恍如是在梦中行走,那男人跑过去,领着她往前走,因为她仿佛并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地面上走着。哦!哥哥,那是多么摄人心魄的美丽;多么超凡入圣的魅力!在人世间我还从来不曾见过;只有在梦里梦见天门开了,从天上降下的幻象,才能和这现实相比。”
“后来呢,亨利,后来呢?”安纳问。一开始他听着这个故事直想发笑,可现在不由得很有兴味了。
“啊!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哥哥;那个用人悄悄地对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