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三郎急了,一把夺过笛子,扔在桌上。“这笛子邪性,以后不吹了!”
阿秀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晚了……它们已经跟着我了。”
那天之后,阿秀又变了。她不再说话,整天抱着那根骨笛,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像尊泥塑。她的皮肤越来越凉,越来越白,身上总带着股土腥气,像刚从坟里爬出来。
三郎吓坏了,去找胡大夫。老大夫一进门,闻见屋里的味儿,脸色就变了:“你看她的眼睛!”
三郎回头看阿秀,她正盯着他们,眼睛里一点黑眼珠都没有,全是白茫茫的,像蒙了层雾。
“她这不是好了,是被那些孤魂野鬼缠上了!”胡大夫跺着脚,“那骨笛是用无主的尸骨做的,聚了太多怨气,你让她天天吹,那些东西早就附在她身上了!”
三郎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救阿秀,却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那现在怎么办?”他抓住胡大夫的袖子,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解铃还须系铃人。”胡大夫叹了口气,“把那骨笛烧了,或许还能救她一命。但烧的时候,那些怨气会反扑,你得有心理准备。”
三郎咬咬牙,回屋拿起那根骨笛。笛子冰凉,在他手里像条活蛇。他走到院子里,点了堆火,把笛子扔了进去。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舔舐着白森森的骨头,发出“噼啪”的响声。奇怪的是,那笛声竟然还在响,从火堆里传出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凄厉,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惨叫。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火苗歪歪扭扭,院子里的竹风铃“叮铃哐啷”乱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摇。三郎看见阿秀从屋里走出来,眼睛还是白茫茫的,嘴角却咧着,笑得吓人。
“别烧……别烧我的笛子……”她伸着手,一步步朝火堆走去,火苗舔到她的衣服,她也不躲。
“阿秀!”三郎冲过去,想把她拉开,可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推开他。他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阿秀走进火堆里。
火舌很快吞噬了她的身影,可那凄厉的笛声还在响,混着阿秀模糊的哭喊:“三郎……我冷……”
三郎爬起来,想冲进火里,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他只能站在外面,看着火焰越来越旺,看着那根白骨笛在火里渐渐化成灰烬。
火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院子里只剩下一堆黑灰,还有几根没烧透的竹炭。阿秀不见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三郎在院子里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第四天早上,他站起身,走进竹器铺子,拿起那把篾刀,慢慢削起竹篾来。他要做一支竹笛,像以前那样,清亮亮的,能吹出江南的烟雨。
可他的手太抖了,竹篾削得歪歪扭扭。他吹了一下,笛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在哭。
没过多久,竹影镇的人发现,陈记竹坊的门又开了。陈三郎还在做竹笛,只是他做的笛子,吹出来的声音总带着点说不出的悲伤,像有人在风里哭。
有人说,在月圆的夜里,看见陈三郎抱着支竹笛,在后山阿秀的坟前坐着,一吹就是一夜。那笛声飘得很远,镇上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掉眼泪。
也有人说,那支白骨笛根本没被烧掉,它钻进了陈三郎的骨头里,所以他的笛子才会那么悲。
后来,三郎的身子越来越差,五十岁不到就走了。他没留什么东西,只在枕头底下压着支竹笛,笛身上刻着个“秀”字,竹纹里像是沁着血,红得吓人。
那支竹笛被镇上的人收了起来,锁在祠堂的柜子里。有年大旱,几个年轻人不信邪,把笛子拿出来吹,想求场雨。可笛子刚吹响,天就暗了下来,刮起了黑风,接着落下的不是雨,是密密麻麻的黑虫子,把田里的庄稼啃得精光。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碰那支笛子。
许多年后,竹影镇改了名,陈记竹坊也早就塌了,可关于白骨笛的故事,还在老人嘴里流传。他们说,那笛子是用思念做的,吹出来的不是声音,是人心底最深的疼。
每当暮春下雨,青石板路上的青苔发亮时,镇上的老人就会对着孩子说:“别在夜里吹笛子,说不定,就有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站在你窗外,等着你把那支白骨笛,再吹给她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