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嫂子带着捕快,还有街坊们,他们顺着阿巧的绣鞋印寻到了这里。捕快们抽出腰刀,却被李叔拦住:“别动手!她只是个苦命人!”
女子的泪痣突然沁出血来,染红了半张脸:“你们都来逼我……
都来逼我……”
怀里的黑猫猛地炸毛,化作道黑影扑向众人。阿巧扑过去,拿艾草团按在黑猫头上,嘶声道:“我知道你苦!可杀人偿命,冤冤相报何时了!”
黑猫突然不动了,蹭着阿巧的手,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女子望着供桌上的陶罐,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叫红绣,本是宣和年间的绣娘……
丈夫说带我去钱塘,却把我卖去扬州……
我拼死逃回来,难产死在这破庙,魂魄附在猫身上……
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问问他,为啥要骗我……”
众人听得眼眶发酸,捕快们也收了刀。阿巧从绣囊里摸出半块糖画
——
正是李叔给的鲤鱼:“红绣姐姐,执念能伤人,也能救人。我盼着水生回来,这执念让我活到现在;可你被执念困了百年,又得到了什么呢?”
红绣望着糖画,突然笑了,泪痣里的血凝成了痂:“阿巧,你比我勇敢……
当年我要是像你这样,兴许就不会死……”
她的身形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绕着黑猫转了三圈,最后飘出庙门,消散在暮色里。
黑猫
“喵”
了声,蹭了蹭阿巧的腿,转身跃出庙墙,消失在芦苇荡里。
七日后,码头的梆子敲得震天响。阿巧抱着绣绷往码头跑,鞋尖儿踢飞了青石板上的梧桐叶
——
她今早收到信,说水生所在的粮船被渔民救起,今儿个靠岸。
码头上,人群挤得像罐腌菜。阿巧踮着脚往里头瞅,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
熟悉的运河水腥气裹着汗味,撞得她鼻子发酸。“阿巧……
我回来了……”
水生的声音带着颤,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阿巧回头,见水生晒得黝黑的脸泛着红,颈子上还沾着片芦苇叶,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扑进他怀里,泪水打湿他的粗布短打:“你个杀千刀的……
还知道回来!”
水生揉乱她的头发,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给,姑苏的胭脂,你念叨了半年的。”
暮色里,阿巧的脸被胭脂映得绯红。码头上的伙计们哄笑着散开,李叔蹲在墙根抽旱烟,望着远处的芦苇荡,烟袋锅子一明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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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只黑猫蹲坐着,颈子上的银铃泛着光,像是在看场无声的戏。
后来,临安城的怪事成了茶肆里的故事。人们说,是阿巧的善心救了全城;也有人说,猫魈本是苦命人,只是被执念迷了眼。阿巧再绣并蒂莲时,总觉得针脚里透着股暖意,像是红绣在护着她。
至于那只黑猫,偶尔还会出现在巷口,蹲在墙头等阿巧喂鱼干。它的眼瞳依旧绿得发亮,却没了往日的凶气,倒像是在守着某个褪色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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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执念,关于放下,关于千年后的某个黄昏,临安城的风里,终于不再有怨魂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