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李秀娥和王二上堂。"包拯一拍惊堂木,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掉下来。
李秀娥还是那副哀戚模样,跪在堂下哭哭啼啼:"大人,民妇夫君新丧,家中还有老幼要照料,不知何事传唤?"她的孝衣浆洗得发白,却熨帖得平整,不像个连日操劳的寡妇。王二则缩着脖子,两手在袖子里攥得发白,指关节都露了青筋,他那身平时总沾着油星的皮围裙,今天倒换了件干净的青布衫。
"孙文头七那晚,你在哪里?"包拯盯着李秀娥,那目光像两把刀子,似要把人的心肝都看穿。
"民妇守在灵堂,夜里还烧了三炷香,"李秀娥答得干脆,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左右邻居都能作证,民妇半步没离开过。"
"那口井,为何填了?"包拯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李秀娥脸色一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句话:"回大人,那口井年久失修,总往外冒腥气,民妇怕伤着孩子,就叫人填了。。。。。。"
"哦?"包拯冷笑一声,"本府倒想瞧瞧,这口井里有什么名堂。"他当即命衙役去孙文家后院,把井挖开。
衙役们拿着锄头铁锹往孙文家去,街坊四邻都跟着看热闹,把杂货铺后院围得水泄不通。王二的婆娘挤在人群里,脸白得像纸,不住地往李秀娥屋里瞟。
挖了不到三尺,就听见"当啷"一声,像是锄头撞到了硬物。领头的衙役俯下身,用手扒开泥土,就见个铜制的官印躺在泥里,印把子上还缠着半截红绸子,正是孙文平日里系在腰间的。接着往下挖,又挖出一把生锈的斧头,斧刃上隐约有暗红色的痕迹,看着像是血。
李秀娥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嘴里喃喃着:"不是我。。。。。。不是我。。。。。。"王二则浑身筛糠,没等衙役动刑,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全招了。
原来李秀娥嫁给孙文之前,就和王二相好。那年头女子嫁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爹娘嫌王二是个屠户,非要把她许给当差的孙文。成了亲,她心里总惦记着王二,借着买肉的由头,三天两头往对门跑。孙文平日里在衙门忙,倒也没察觉。
出事前几日,孙文在衙门算钱粮,发现少了五十贯,正四处查问。李秀娥心里发虚——那钱是她偷偷拿给王二,让他去赌坊翻本的。她怕孙文查出来,就和王二合计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那天夜里,李秀娥炖了碗参汤,里头掺了蒙汗药。孙文喝了没多久就倒在桌上,王二从后门溜进来,拿起肉铺里劈骨头的斧头,对着孙文后脑就是一下。两人趁着夜色把尸首抬到床上,又擦干净地上的血,才各自回房。头七那晚孙文现身吓着庆儿,李秀娥第二天就把庆儿打发走,转头就叫了几个杂役,把后院那口井填了,想把官印和斧头永远埋在底下。
可他们没料到,孙文的冤魂不散。第一次现身庆儿,是想让他去报官;第二次托梦给包拯,是怕官印被埋得太深;到了第三天,孙文的鬼魂竟引着包拯的衙役,找到了王二藏在肉铺地窖里的血衣——那上面还沾着孙文的血,没来得及洗干净。
案情大白,郑州百姓都拍手称快。有人说孙押司是个好官,连阎王爷都容不得他受这冤屈;也有人说包大人是文曲星下凡,阴阳两界都得给几分薄面。
处斩那天,刑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李秀娥和王二被押上来时,孙老娘抱着孙儿郎,指着他们骂:"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儿待你们不薄,你们竟下此毒手。。。。。。"孙儿郎才三岁,还不懂什么是死,只是被人群的吵闹声吓哭了,伸着小手要爹抱。
午时三刻,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的大刀"唰"地落下。百姓们扔着烂菜叶和石头,嘴里喊着"报应"。李秀娥到死都瞪着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庆儿病好后,来给孙文上了炷香,把攒下的月钱全给了孙老娘。他总想起那晚孙文的影子,明明是鬼,眼里却全是泪,像是有说不尽的牵挂。他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心里说:"老爷,您放心,我会常来看看老夫人和小少爷的。"
后来有人说,在一个月圆之夜,瞧见孙文的鬼魂站在自家屋顶,望着屋里的灯光,久久不肯离去。那屋里,孙老娘正哄着孙儿郎睡觉,嘴里哼着孙文小时候最爱听的童谣。月光洒在鬼魂身上,竟有了几分暖意。
风还是那阵腊月的风,刮过郑州府的街巷,却好像比从前暖了些。青石板路上的血迹早就被雨水冲干净了,只有杂货铺的门板,偶尔在夜里还会"吱呀"作响,像是有人回来,轻轻推开家门,想再看看自己的老娘和孩儿。
包拯巡查结束回开封府那天,郑州百姓夹道相送。有人捧着刚蒸好的馒头,有人提着自家酿的米酒,都想让包大人带点路上吃。老乞丐也挤在人群里,举着个破碗,对着包拯的轿子作揖。
轿子行到州衙西巷,包拯掀开轿帘,往孙记杂货铺望了一眼。门口晒着孙儿郎的尿布,孙老娘正坐在门槛上择菜,阳光洒在她身上,竟有了几分安详。他轻轻放下轿帘,心里叹道:这世间的冤屈,总要有人来昭雪;这人间的温暖,也总要有人来守护。
那口被挖开的井,后来又被填了回去,上面盖了块大青石板。街坊们说,这样孙押司的魂灵就不会再受风吹雨淋了。每到清明,庆儿都会来这儿烧点纸钱,摆上一碗孙文生前最爱喝的浓茶,默默站一会儿,再悄悄离开。茶香混着纸钱的烟,在巷子里飘啊飘,像是在说:公道自在人心,善恶终有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