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咚”地跪下去,给胡大夫磕了个响头:“求您救救她,多少钱我都给!”
胡大夫叹了口气:“不是钱的事。她这情况,寻常汤药没用。除非……”他顿了顿,像是在说什么禁忌的话,“除非能找个东西,把她散了的魂魄引回来,锁在身上。”
“什么东西?”三郎眼睛亮了。
“骨笛。”胡大夫声音压得极低,“用至亲之人的指骨做的笛子,吹响的时候,能勾魂。可这东西邪性得很,做的人折寿,用的人……也未必有好下场。”
三郎没犹豫,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阿秀。
那天夜里,他揣着把小刀,去了后山那片乱葬岗。镇上死了太多人,来不及好好安葬,好多尸骨就随便扔在那儿,被野狗啃得七零八落。月光惨白,照在白骨上,泛着阴森森的光。风吹过树林,呜呜咽咽的,像有人在哭。
三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恶心,在尸骨堆里翻找。他不敢用阿秀亲人的骨头,只能找那些没人认的孤魂野鬼的。找了半夜,终于找到根还算完整的指骨,粗细跟阿秀的手指差不多。他用布把骨头裹好,揣在怀里,像揣着团火。
回到家,阿秀已经睡熟了,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噩梦。三郎坐在桌边,把那根指骨拿出来。骨头已经泛黄,上面还有牙印,他用温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骨头透出点白森森的光。
他拿出平时做竹笛的工具,开始打磨那根指骨。篾刀在骨头上划过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骨头在哭。三郎的手很稳,他做了十几年竹笛,手上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可磨这根骨笛时,指尖总在抖。
磨到半夜,骨笛初具雏形,指骨中间被钻了个小孔,吹口被磨得光滑。三郎把笛子凑到嘴边,想试试音。刚一吹,那声音就出来了,不是竹笛的清亮,也不是箫的呜咽,而是种说不出的凄厉,像指甲刮过玻璃,又像婴儿在坟堆里哭,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赶紧停了,胸口闷得厉害。窗外的月光忽然暗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他抬头一看,窗纸上映着个模糊的影子,瘦长瘦长的,像是个没腿的人。三郎心里一紧,抄起手边的斧头就冲过去,猛地拉开门,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着竹叶子,哗啦啦地响。
接下来的几天,三郎一有空就打磨那根骨笛。骨笛越来越光滑,白森森的,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发现,只要这笛子放在屋里,阿秀的咳嗽就会轻些,夜里也不怎么做噩梦了。可他自己却越来越不对劲,总觉得头晕,白天也没精神,眼圈黑得像被烟熏过。
镇上开始有人说闲话。有人说看见三郎半夜在后山刨坟,有人说他家夜里总传出怪声。张婶子来看过阿秀一次,看见桌上的骨笛,吓得脸都白了,嘴里念叨着“造孽啊”,转身就跑。
三郎不在乎,他只要阿秀好起来。
骨笛做好那天,是个阴天。三郎把笛子擦得干干净净,递到阿秀面前。阿秀的眼神动了动,伸手摸了摸笛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阿秀,吹吹看。”三郎声音有些沙哑。
阿秀摇摇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吹吧,吹了就不难受了。”三郎把笛子塞进她手里,握着她的手,往她嘴边送。
笛声再次响起,比上次更凄厉,像有无数只手在揪人的心。阿秀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睛却一点点亮起来,像是蒙尘的镜子被擦干净了。她看着三郎,眼神里有了焦点,有了光。
“三郎……”她轻轻喊了声,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得很。
三郎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抱着阿秀,哭得像个傻子。
从那以后,阿秀每天都要吹会儿骨笛。奇怪的是,那凄厉的笛声在她吹出来时,似乎柔和了些,像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她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能下地走路了,甚至能帮三郎做些简单的针线活。
可三郎的身子却越来越差。他开始咳血,干活时总觉得累,眼睛也越来越花,有时看着阿秀,会突然觉得她的脸很陌生。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无数只手从地下伸出来,抓着他往坟里拖。
有天夜里,他被噩梦惊醒,看见阿秀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骨笛,望着窗外发呆。月光照在她脸上,白得像纸,一点血色也没有。三郎心里咯噔一下,轻声问:“阿秀,怎么不睡?”
阿秀没回头,声音轻飘飘的:“三郎,这笛子……好像有别的声音。”
“什么声音?”
“好多人在哭……”阿秀的声音带着颤音,“有老的,有小的,还有……还有咱们的孩子。”
三郎心里一紧,走过去想把笛子拿过来,可阿秀抓得紧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笛子:“它们说,好冷,好孤单……想让我陪陪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