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凌霄只是漫无目的地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满汉文条目,诸如“粳米”、“白面”、“猪肉”、“香油”等,对他而言只是陌生的词汇。但看得稍久,一些反复出现且数额巨大的数字,开始在凌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越发清晰的概念。
凌霄只是模糊的知道账册内的数额差额有多大,知道内务府贪污有多严重,只是没想到依然震惊了凌霄的三观。
凌霄翻开《膳底档》,看到某日“皇帝早膳”一栏下的记录:
御用:
汤膳碗四品、饽饽四品、奶子二品、碟菜四品、盘肉四群……仅此一餐,计用猪肉二十斤、鸡鸭共十只、白面十五斤、香油四斤、白糖二斤……其余各色干鲜果品、调料不一而足。
凌霄眨了眨眼,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小小的身体一天要食用二十斤猪肉,只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数字,远远不是自己一个人,甚至不是自己和身边几个太监能吃完的。
自己每日食用多少食物,这些奴才是打量着欺瞒自己没有数吗?
更让凌霄心惊的是《行文账》里与内务府及宫外商号的往来记录:
采买上等玉泉山泉水,每日运送四十罐,入宫计价……
采办吉林将军辖地进贡极品山珍,计熊掌十对、鹿筋五十斤、飞龙鸟五十只,折银……
向‘顺天号’采买南糖一百斤,计价……
向‘广聚隆’定制御用瓷器一窑,计价……
这些记录不再仅仅是食物,而是转化为了冰冷的银两数字。那些动辄数百两、上千两的开销,让凌霄隐约感觉到,自己每喝一口水,每吃一块点心,背后流淌的都是巨量的银子。
“心疼啊!”凌霄只觉得自己在流血,“都是朕的银子啊!”
最让凌霄感到一种被欺骗、被蒙蔽的愤怒的,是其中一些显而易见的“猫腻”。凌霄对“贪污”这个词,有了具象化的感观。
比如,他看到一份记录:
鸡蛋,采买一千枚,计价白银3万余两。
投下来一颗鸡蛋将近30~34两一颗。
凌霄自己近六年来,一点一点的积攒,如今自己的私库中,只现银一项总共才攒了不到十万两白银。
想想那十万两白银堆在自己这具小身体面前是怎样的壮观。
凌霄又不是真的那么无知,知道宫外一个鸡蛋不过几文钱。三万余两银子?那能买多少鸡蛋?凌霄的小脑子里完全算不过来了,下定决心这绝对要更改才行。
又比如,他看到《茶房档》里记录:
武夷岩茶十斤,计价六百两。
苏州茉莉香片二十斤,计价一千两。
还有那庞大的人工费用记录,御茶膳房各级官员、厨役、苏拉等,领俸银、米粮、绸缎、煤炭……人数之多,开销之巨,让凌霄眼花缭乱。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仅仅是为了维持他一个人(以及后宫太妃们)的吃喝,就需要一个如此臃肿、耗费惊人的机构在运转。
“原来……朕每日吃的、喝的,是这样的……”
凌霄合上账簿,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笼罩了他。那不是身为皇帝的尊荣感,而是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虚浮感。他仿佛坐在一座由白银、珍馐和无数人劳力堆砌而成的、华丽而脆弱的空中楼阁之上。
窗外,依旧是紫禁城一成不变的天空。
但在凌霄眼中的世界,已经悄然改变。
他又一次清晰地触碰到了这个庞大帝国肌体深处,那早已腐朽、奢靡至极的脉络。
这些枯燥的数字,比任何师傅的教诲都更深刻地,在凌霄心中烙下了“奢靡”与“虚耗”的印记。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供奉的偶像,他开始以一种谨慎而尖锐的方式,审视着这个将他紧紧包裹的旧世界。
养心殿里,一片寂静,只有年少皇帝沉重而无奈的呼吸声,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在凌霄的亲自追问和档案调阅下,内务府官员不得不呈报了一份关于紫禁城食物供给来源的详细说明。才得以知道紫禁城食物供应渠道主要分为三个方面,但在凌霄退位后,其比例和性质已发生了巨大变化。
(大致估算,仅凌霄退位四个多月以来,)紫禁城食物供给渠道构成与占比。
皇庄与贡品(占比:约四成)
这是前清旧制的延续。
皇庄:内务府在直隶(河北)、奉天(辽宁)等地仍管理着大量田庄,称为“皇庄”或“官庄”,由庄头负责耕种,其产出(粮食、蔬菜、禽畜)按定额上交宫廷。
贡品:一些地区(如吉林、黑龙江、蒙古各部)仍按旧例进贡特产,如东海的鲟鳇鱼、吉林的貂皮与鹿茸、蒙古的牛羊乳酪等,但数量和频率已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