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和海棠领会她的意思,施施然了退了出去,德妃道:“几个丫头教的很好。”
蕊乔温声道:“本来就是做奴婢的,免不了对她们要求严苛了一些。”
“你又不是天生的奴婢,何必妄自菲薄?”德妃的语气和蔼,但到底是从前的太子妃,话里话外透露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权威。
蕊乔不紧不慢道:“虽不是天生的,却也和天生的无疑了,那样大的罪,奴婢阖族都担不起,能有眼下的安稳日子过,已是几生修来的福气了。”
德妃望着亭外的水光潋滟,微微一笑道,“你言重了,蕊乔,那不过是傅琴绘和她一家子的事,你虽姓傅,倒是和你无关,这一点,不单是我,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本宫面前,你不必动辄得咎。”
越是这样说,蕊乔越是要把姿态放的低,她突然跪下道:“德妃姐姐的福运远在任何人之上,关于这一点,也是任何人都明明白白的,却是叫蕊乔的家里人害了,即便和蕊乔无关,亦不能不自责。蕊乔不是动辄得咎,只是心中有愧,不知如何自处罢了。”
德妃笑道:“什么福运,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上天什么时候给什么时候拿走都是由它说了算,我若当真要恨,也该恨傅琴绘,与你无关。再说,参佛这么多年,有些东西我早就看开了,就算昔日没有傅琴绘,也会有白琴绘,赵琴绘,人心如此,不过换了一副皮囊来演绎罢了。你方唱罢我登场。”蕊乔起先轻轻一叹,任由德妃扶了起来,道:“德妃姐姐深明大义,昔日堂姐确是万般风度都配不上的。”孰料德妃又道,“而今陛下的处境和昔日废太子的处境可以说殊无二致,不过五弟确实手段了得,为你铺上了一条青云路,令你短短时日扶摇直上。本宫也是艳羡非常。”听了这话蕊乔的心头免不了又是一番波动,道:“德妃姐姐的话,恕妹妹我不是太明白。”
德妃是个爽快人,干脆道:“本宫不晓得别人看出来没有,但本宫想,这宫里大约没有谁是傻子,只不过有些人暂时雾里看花没弄明白,等回过神来,蕊乔,就是你真正身陷困局的时候。”
“须知这几年下来,陛下身边的女人,如惠妃,赵美人,吉嫔……走马灯一般的过,却没有谁能平平安安走到最后,而你呢?阖宫的人都觉得陛下对你并非太过宠爱,只是太后对你还算和颜悦色,不至于令你寸步难行罢了,若说陛下宠爱谁,没有一个人会第一个联想到你,但是最终开花结果的是你,且总是你!怀孕两次,第一次是运气好的话,第二次就运气好的树大招风了,陛下看起来对你冷淡,实际上步步为营,一点点把你送到妃位,本宫以为,你与其担心皇后,倒不如先担心长春宫里那位吧,只怕她近来会有动作。”
蕊乔仔细琢磨着这其中意味,竟现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能有截然不同的一番局面,之前她只顾着以自己的位置去揣度人心,但是经过德妃提点,顿时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故而忙行礼道:“德妃姐姐大恩大德,蕊乔没齿难忘。”
“哪里的话。”德妃挥着羽扇,脚步渐渐地向亭子外移去,显然是要走了,只是声音还若有似无的传来:“我只是向来最看不惯那些总是装作楚楚可怜,一副置身事外样子的人,实际上却总是幕后操控,屡出杀招,因此今日与你多言了两句,希望你不要见外才好,当然,你也大可以将本宫的话当做耳旁风,本宫不问世事已经很多年,说的太多也没人信。”
蕊乔笑道:“娘娘何曾与我说过什么呢?”
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这一次,德妃是真的带着她的丫头们向翊坤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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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长乐宫当差的小太监见皇帝浩浩荡荡的仪仗竟然又从元和殿回到未央宫主殿来,心里万分诧异,只因方才皇后跟前的大姑姑紫萱千叮万嘱过:“呆会儿若是陛下又回来,你记得在门口吱一声。”
小太监躬身道‘是’,吩咐是记住了,但并不以为意,毕竟如嫔怀着孩子,陛下去那里别说多呆一会儿,就算是留宿照看着,疼惜着,也是自然,然而他没想到紫萱姑姑那样料事如神,陛下才走了没一会儿便回头,可见陛下待如嫔远远不如待皇后主子上心。
小太监赶忙咳嗽了一把,帘子里头的紫萱便知晓了,与皇后打了个眼色。
待皇帝走到殿门前,守门的小太监迅的打了个千儿,虽说垂着头,但眼角偷偷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只见他阴着一张脸,衬着满地夜月如霜,整个人形同一个冷面判官,小太监心中一凛,赶忙让开身子等皇帝过。
紫萱亲自为皇帝撩开了帘子,皇帝踏进屋内,浅淡的香气从九霄鸣凤的戗金铜炉里飘散出来,是由沉香、檀香、龙涎香、苏合香、西红花、菊花、荷花、白芨等制成的‘一团和气’,而皇后正对着铜镜梳妆,反手拔下一只碧玉钗子,从镜中见到了他颀长的身影,笑着半回头道:“陛下怎么又回来了?先前还说的好好地。”
皇帝默不作声,只挥了挥手,紫萱识趣的欠身退了下去,皇后一脸不解又恍然的看着皇帝直走到跟前,蹲下身来,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琳儿,这么多年来,朕对你怎么样?”
皇后呐呐道,“很好啊。”旋即笑道,“陛下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这样问?”
皇帝长出一口气道:“因为如嫔对朕说了一些事,朕想来问你,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皇后闻言,笑意停格在嘴角。
她指尖冰凉,皇帝可以感觉到她周身都在颤抖,似乎摇摇欲坠,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道:“我与你之间是其他人不可比的,我不明白,我们夫妻那么多年,你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
皇后怔怔的看着皇帝:“真的可以……真的可以什么都说吗?”
皇后的眼眶里落下一颗大滴的泪珠,渐渐地哽咽起来,皇帝也不催促她,直到良久以后,皇后才终于凑齐了一句完整的话:“陛下,你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皇帝摇头:“从来没有。”说着,伸手抚摸她的鬓,“在我心里你一直很好。”
“若我觉得你是个怪物,当时根本就不会娶你,难道朕不也从小被人称呼为怪人吗?”皇帝反问她,“你不也一样嫁给我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那些人误会陛下,四处构陷陛下,现今谁还敢那样说?”皇后哭着扑进皇帝的怀里道,“可臣妾与陛下不同,陛下能有各色各样的美人,臣妾自始至终只有陛下一个,在臣妾心里,陛下是所有。尽管陛下不曾异样看待于我,我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皇后抹了把泪接着道,“陛下,成亲当日您对我说,不要去管子嗣的事,那时候你我素未谋面,心里虽感陌生,我却是相信你的,一相信就是那么多年,当年我怕耽误了陛下,而今也怕耽误了陛下,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后,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后泣不成声,“最重要的是臣妾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心悦于君,可即便是臣妾再倾慕陛下,臣妾与陛下之间也仅仅是帝后表率,哪怕日日同床共枕,隔得那样近,臣妾和陛下也没有可以维系的东西。陛下对我而言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我情愿不要当这个皇后,我也要做陛下的女人,真正的女人,给陛下生儿育女,陛下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曾经的惠妃和吉嫔,还有……如嫔。她们都比我幸运,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这辈子才要遭这样的罪?!”
“别的妃嫔可以和陛下撒娇,和陛下胡闹,臣妾却不能,臣妾每天都要装作大度的样子,看您去别的女人那里,看别的女人拥有和陛下的孩子,臣妾的心,就跟被插进了一把匕一样,搅来搅去,活着,和死了没分别。也许死了更快活,起码不用受这样的煎熬。”
皇帝轻抚着她的后脑勺:“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朕都明白,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样叫朕心里多难受,多么内疚?!你说要与朕生儿育女,但你如此作,反而陷你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说你要怎么办?如今毋宁说延绵子嗣,就连你的这条命或许都要搭上,你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你一点一点油尽灯枯?你忍心吗?”皇帝直视皇后的眼睛,“你还要怎么与朕长相厮守?”
皇后哭着摇头:“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已经六神无主,手术失败了,臣妾鲁莽,这辈子都不能为陛下生儿育女了,臣妾的梦碎了,在回宫来的路上,臣妾想到过死,一死了之,也许陛下就不用烦了,内阁的非议,太后的逼迫,都不再是问题。臣妾从